千岁千岁千千岁(240)

若是有朝一日娘娘真的厌弃了他,大抵也不会冷漠到将他逐出府去。他下半生能在郡主府里时常望一望娘娘,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慕良跪了下去,他捧着兰沁禾的右手,像是捧着龙玺,卑顺而虔诚地仰视她,“臣永远不会离开娘娘,请您给臣一段时间料理好司礼监。”

兰沁禾逆着光看他,半晌,闭上了眼睛,将他死死搂入怀中。

“慕良,”她出口的声音轻微似烟,哽咽苍凉,“我不能没有你了。”

……

殷姮的入狱给兰沁禾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这一回不需要上头有意将她隔离,她主动避开了那些政务,每日只有给大皇子讲学的那一个时辰眼中有些光彩。

十一月初一,兰沁禾给内阁上了一道奏疏:奏请调自己为国子监博士,革去身上内阁大学士兼兵部侍郎的一切官职。

小皇帝十分困惑,拿着这道奏疏给兰沁酥看,“我一直以为西宁姐姐是个坚强的人,她怎么能就因为殷姮的事情一蹶不振了呢。”

兰沁禾熬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熬进的内阁,这一下又退到了原点,换做任何人都不会舍得。

兰沁酥看完请辞之后,神色晦涩不明,她低垂着眼睫,心中百般滋味。

“姐姐她如今空有其名,说是内阁阁员和兵部侍郎,可内阁和兵部的事情她一盖无法沾手。”她抿了抿唇,对着皇帝跪了下来,“圣上,这道奏疏臣求请您恩准。”

小皇帝沉吟片刻,转头问向旁边的慕良,“你以为呢?”

慕良叹了口气,“兰大人是个忧国之士,您与其将她隔空架在高处,不如允了她回国子监做点实事吧。”

万清的一席话和殷姮一事让兰沁禾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还做不到母亲那样的豁达,能够将西朝抛开。但是母亲有一句话令她茅塞顿开——

龙骨一日不碎,龙魂一日不息。

她一人之力实在太过单薄,没法扛起整座龙躯,兰沁禾所能做的,只是尽量将破碎的龙骨一片一片粘起来。

大皇子是龙心,她会沥血倾囊,国子监是龙骨,在她活着的时候能粘一片就多粘一片。

日复一日,早晚能有够看见巨龙出渊那一日。

上行不通之后,兰沁禾将希望寄予了下面,那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好吧,既然你们两都这么说,那朕去问问太后的意思。”小皇帝允了。

他去了慈宁宫,彼时太后正在给怀孕了的波斯猫揉肚子,里面鼓鼓囊囊的,装了一肚子的小猫崽。太后一边揉一边听了皇帝的转述。

“随她去吧。”她只评了四个字。

明宣九年十一月初六,原内阁大学士兼兵部侍郎兰沁禾调入国子监,任祭酒。

虽说是回到了国子监,可做的事还是有所不同的。她没有再教琴,改教了四书,每日从早到晚都有课。

绮水楼的茶宴也再一次摆开,每月为贫寒的士子监生分发赏银,亦为那些清寒之士搭建了入仕拜师的桥梁。

又过了一年,在明宣十年冬,司礼监掌印九千岁慕良在去城外办事时被人刺杀身亡,尸首沉入江河,打捞无果。帝大恸。

……

明宣十一年春

结束了数月的寒冷,银装素裹的大地终于染绿。春暖花开之际,兰沁禾正好教完今日最后一个堂的课程。

她收拾好用具回到公署,照例坐了一会儿,每日申时下学之后,还会有许多上进的学生留下来问她问题,今日也不例外。

等解决完所有学生的疑问之后,已是酉时二刻,兰沁禾又坐了一会儿,确定无人再来后她才换下官服起身回家。

回去的路上她路过了一家点心铺,念着家里的丫头爱吃甜食,于是她抬脚迈入其中。

这似乎是家新店,装潢崭新干净。

兰沁禾掸了掸身上的浮尘,对着老板道,“麻烦帮我包二十钱的栗糕。”

老板是个三十岁的妇人,她见面前的女子虽然着一身粗布衣裳,头发也只用木簪固定,可周身气度明朗似月,眉眼温和含笑,一看就让如沐春风。

“呦,姑娘是哪个学院的先生吧?”她一边唠一边铲起栗糕。

兰沁禾微讶抬眉,“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嗐,这有啥看不出来的,像您这样白白净净又没穿丝绸的,肯定就是读书人了。”老板娘将栗糕用纸包好,拎着上面的麻线递给她,“您拿好。”

“多谢。”兰沁禾交了钱,冲她一笑,“是,我就在旁边的书院教书。”

“您教什么呀?”

“诗词子集音律礼仪,什么都教。”兰沁禾冲她笑着点头,“您忙。”

“好嘞,先生下次再来啊。”老板娘摆手,心里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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