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空虚的后怕麻痹着黎枳的脊椎骨，她感觉自己像是从半空中坠落，不知道自己何时坠地，无法抑制的失重感几乎快让她崩溃。

“别害怕。”

身后传来的声音温润有力道，内敛中带着一分让人安定，仿佛是一剂□□注射入她的后颈。

心里顿时仿若被圣物润泽。

黎枳转过身去看他，叶昱钦是直接说的“别害怕”，所以他知道她在害怕，并且知道她是害怕什么。

被毕书萱扇巴掌的时候，她没哭，被谢逊训的时候，她也忍住了，在看到毕书萱跟下战书一般的威胁震慑时，黎枳也极力忍住了。

但是一句“别害怕”，却让黎枳瞬间崩溃瓦解。

黎枳想要开口解释，但是让她自己都料想不到的，自己出口即是哭腔：“我没有惹她，但是她用了我的防晒霜却还一直诋毁我，我明明没有惹她，她为什么要在上午军训的时候，一直在跟别的同学不停地说我的坏话，甚至在出今天这个事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她姓谁名谁。”

黎枳很想要给叶昱钦解释，眼泪却不受控地裹挟住她的音调，让她无法说清楚自己原本的意思：“她真的骂的很难听，在食堂里也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过来打我，我长这么大没有被人扇过耳光。”

“我知道她家里的背景很深厚，不是我能惹得起的人，但是我真的不甘心。”

“刚才面对着毕书萱的一瞬间，我感觉我是不是又变成了让自己最厌恶的人。”

“我真的很不知所措……”

“我知道，”叶昱钦从旁边擦手的纸盒里抽了一张纸出来，他抬了抬手，想要直接上手帮忙擦，但在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选择直接把纸递在了黎枳的手上。

他补充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黎枳抬头，两人的视线交缠，一颗晶莹剔透的眼里从黎枳的眼角滑落出来，她吸了吸鼻子：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被校园暴力，被孤立，我很慌张，我不理解，我很想控诉这是为什么。”

“初二的时候，第二次被暴力对待，这次我不问为什么了，我躲，但是躲不掉。”

“初三的时候，再一次，被班级团体孤立，我选择了沉默。”

“这是第四次了。”黎枳吸了口气，说完了这些，她似乎缓和了许多，也镇定了许多。

“我想试一试，反抗是什么感觉。”但是说着说着，黎枳渐渐低下了头，“我可能又做错了。”

“我一直觉得，被校园暴力，肯定是我做人的问题，事不过三，肯定是我自己的问题。”

黎枳说着说着，仿佛陷入了魔障。

“但是我真的不懂……我应该怎么做啊……”

说到这里，黎枳沿着装有烘干机的墙壁，蹲了下来，双手死死地抱住了头。

她蹲下来，叶昱钦也跟着蹲了下来，厕所这里是一个阴暗角，头顶仅一盏明明晃晃的孔灯，少年高大的身影覆盖住了孱弱少女的影子。

他卸下了一贯的散漫和冷漠，在以一种包围的形式环绕着她。

“今天你做的很好，你学会了反击，并且你学会了如何在保护好自己的情况下反击，你很聪明，这不会让你变成你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因为这是反抗，你是为自己而战的英雄。”

“这是以儆效尤、杀鸡儆猴，如果你这次不反抗，她们就还会有下次。”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两个人，或者两伙人不合，那大多就是磁场不合，有人天生对就另一个人一见钟情，那必然也会有人第一眼就看你不顺眼，我们没有必要去迎合这类人，讨好型人格从来就不是一个值得提倡的优点，在法律的底线前提下，做人没有对错，只有个性存在。”

“你是黎枳，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了，在你的世界里，做你认为对的事情，那就都是有意义的存在。”

在她的世界里，她可以只在意自己，与人相处没有对错，对自己好的就是对的。

这是叶昱钦第一次对她说，她有自己的世界。

以至于后来黎枳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叶昱钦这样的人，因为她喜欢的，她希冀的，是一个能够教会她东西的人，是一个有深度、有格局，沉稳的少年，他能够带着自己一起奔跑，能告诉自己，前面的路我已经帮你探寻好。

未来有风也有雨，我会陪你看彩虹，也会告诉你，哪里有阳光。

————

待黎枳整理好情绪之后，两人一齐回到了座位，刚坐下没多久，剁椒鱼头就摆上了桌。

陵涟喜欢吃鱼，鱼米之乡，各种水产也丰富，但黎枳有些微微抗拒，石遵那边是山城，她不习惯吃任何海鲜、水产类的东西，即使去了腥味，她也会感觉很难受。

所以桌子上的剁椒鱼头，她原本打算一筷子都不碰，但看着其他三人都吃得尽兴的样子，黎枳又夹了一筷子，她不想让人觉得她矫情，挑嘴。

下午的军训过的很快，叶昱钦上午缺席了，但他下午来了，教官对于他的突然插入也没有多言，像是提前说好了一般。

第一天刚开始就是教官和学生们的见面，然后剩下的时间就是站站军姿，训练一下什么叫做规则。

其实这群教官们最讨厌来的就是长理，因为长理是省重点高中，并且绝大部分的学生们家里都有钱有势，守不守规矩不说，就那些个少爷小姐们的脾气还不小，一会儿就有人跟教官呛起来了，他们这群教官们也不敢怎么严训，但是一天军姿下来，竟然都全安分下来了。

这也是重点高中的一个优点，只要你把这群大小姐、大少爷们训服了，那他们决计听话。

并且这些个高材生，一个个脑子还好使，训起来都特别轻松。

按照教官们嘴里的话就是，训别的学校学生，一个齐步走都得来个一个星期，但是长理的一两天就够。

这群小崽子们，聪明又上道。

长理这一次的军训就只有两个星期，第一个星期大部分都是站军姿和齐步走之类的小姿势，所以大家都是叫苦不迭。

特别是站军姿，一站一上午，真的受不了。

陵涟八月底的日光不逊色于七月大暑之类的，一群小白菜们全都晒蔫儿了，不少男生女生都晒黑了一圈儿。

第一个星期的周日放半天假，上午1198班的教官才刚领着1198班开始训练齐步走，走起来总比站军姿好，一个上午下来，大家伙儿竟然还精力澎湃，班里还喊着要去团建，晚上要去唱k。

军训刚开始，暑期衔接班的代理班长曹菡已经晋升为正式班长，曹菡在中午放学的时候在班上喊了一声，说她打算在昌盛酒店的k吧里组个局，下午四点开始，想去的可以直接去。

班里的人都纷纷簇拥，曹菡在班上的人缘很好，这也是她能让大家心甘情愿让她当班长的原因。

曹菡在讲台上讲了一遍，后面还特意绕到后边，叫了一声黎枳和凌思敏一行人。

凌思敏自然嚷嚷着会去，凌思敏一去，高愈川也会去，黎枳原本不想去的，但架不住凌思敏的疯狂哐哐撞大墙般地邀约，也只好去了。

“兄弟，你去不？”高愈川顺道问了一嘴叶昱钦。

彼时曹菡还站在叶昱钦的桌子边，她笑着看向叶昱钦，大方邀约：“一起去吧，今天大家伙儿都去，到时候军训一结束，咱们1198班也该散的差不多了。”

此话一出，叶昱钦掀了掀眼皮子，百无聊赖般地点了点头。

中午下课之后，曹菡便主动走了过来，见着黎枳去厕所，她也跟了上来。

曹菡倒是不喜欢拐弯抹角，直白说开了：“之前你和毕书萱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作为班长，在这里跟你道个歉，你放心，这次聚会，毕书萱她不去，你不用怕尴尬。”

“谢谢。”黎枳微笑，笑容虽浅，但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