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钱。

当初禾玉给小石头的工资。

禾玉仔细打量他，小石头相较于刚认识时，穿得更好更干净，胖了一些，气色也更好，二十天的时间，他似乎还长大了些。

但那都不是他最大的变化，比起二十天前刚认识的时候，现在的小石头眼神中少了一分算计，多了一丝人情味。

他跟着禾玉不愁吃不愁喝，每天都能见到上百亿、上千亿的资金流动，但他却没有钱，总资产只有抠门老板给他的、唯一的一块钱。

现在，他将这一块钱给抠门老板，禾玉。

禾玉看着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为什么给我？”

小石头说：“因为你是个好人。”

禾玉没再说话，他看看小石头，又看看那枚钱币，而后，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那一块钱。

他的资产在这一瞬间，变成了——8000000000001。

禾玉赢了。

-

成昭僵硬地松开手，丢下那死活拖着不掏钱的人，回过头，与禾玉视线相对，此刻，倒计时只剩下十二秒钟。

慌乱、惊恐、害怕、着急，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成昭突然就冷静下来，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看着禾玉漂亮的杏眼，也看到对方此刻眼里的情绪。

——不再是无波无澜。

非常难得，禾玉看自己的视线竟然如此与众不同，万人斩肯定嫉妒死吧？

他有些跑题地想到。

成昭穿得破破烂烂，手执长鞭，挺了挺腰板，高大威猛的身躯站直，瞬间有不一样的气度。

他往前走两步，风带起他破烂的斗篷，长鞭拖在地上，这一刻，他似乎真的成了一位“侠客”，与之前的气场迥然不同，大气而潇洒。

他走的时候，紧紧盯着禾玉，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禾玉，你赢了，很公平。”

如果禾玉赢在出千上面，或者赢在卡bug上面，成昭也许会觉得不公平。

但他赢在了别人主动给他的一块钱上面。

不仅赢在钱上，也赢在人心上。

一个金钱星人愿意给他钱，不出于利益，不出于威胁，只是单纯的，因为觉得禾玉是个好人，所以给他钱。

成昭真心觉得，他输得不亏。

而且，比起都死，好像他们能活一个也不错？

只要活一个，就意味着他们稍稍突破幕后之人的算计，打破幕后之人借着系统为他们制定的规则。

他要死了，但因为禾玉，也不算满盘皆输？

他只走了两步就停下，就这两步，已经用掉两秒钟，只剩十秒时间，他走不到禾玉面前，这十秒钟，他宁愿说一些——

遗言。

成昭神情平静，眼神温和：“禾玉，你的猜测都是对的，具体内容没有时间细说，我的任务你恐怕也能猜到。现在，我只告诉你两点。第一，你的方向全对，甚至你比我知道的还要多，第二，不止我一个人，这一届，这么多高手参赛不是巧合。”

时间很急，他能说的内容太少。

而且，有些话他不能当众说出来，但成昭知道，他说出这些，禾玉就能猜到很多东西！

禾玉更聪明，知道更多的信息。

在这场比赛中，禾玉活下去的意义比他更重要。

他活着也不一定能完成任务，但禾玉一定可以。

成昭这一刻好像有些理解镇星坚定不移站在禾玉阵营的原因，这场比赛，战斗力其实并不是决定因素。

尤其是要对付幕后之手，他们需要一个“脑袋”。

禾玉是这个“脑袋”。

进入《顶流选秀》他就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只是，只来得及摸到一点线索就要死亡，成昭还是有些遗憾。

现在他要死了，他希望自己的话能给禾玉带去帮助。

果然，在他说到第二的时候，禾玉微微动了动。

成昭松了口气，禾玉果然懂他的意思。

时间只剩下最后五秒，他看着禾玉笑了：“抱歉，给你写的欠条，兑现不了。如果是在外面遇到你，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我会追求你，或者与你成为队友，一起探索联邦宇宙。”

禾玉声音沙哑：“现在也是。”朋友。

成昭微顿，笑容更加灿烂，眨了眨眼睛，不要脸地说：“那么，朋友最后再对你提出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揪出幕后之人，查明真相，帮我完成任务。”

禾玉，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决赛，活到离开。

说完，不等禾玉回答，他举起手，手握成拳。

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却挺直脊背，站直身体，仰着头，目光坚韧地看着天空，认认真真行了联邦第三区军人的礼仪——

“报告，第三区传承星成昭，没能完成任务，望第三区安好，联邦永存。”

【滴！副本《金钱游戏》结束，成昭失败。】

【传承星826号成昭，淘汰！】

成昭的身体就像是烟雾般，霎时消失不见，在消失的那一刻，他依旧站得笔直，仰望星空，神情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宁。

在最后那一刻，他想念的一定是他的家乡，是他忠心的第三区。

-

弹幕短暂停滞，随即疯了般刷爆——

“成昭！啊啊啊系统我*你大爷！”

“你他妈****龟孙**去死吧！”

“好在还活了一个，禾神，给成昭报仇，给他报仇呜呜呜。”

“顶流选秀系统有问题，怎么可能这么巧合？才三十秒，艹。”

“上访！举报！我一样样操作。”

“简直不能忍，联邦到底有没有人能管一管？”

“真他妈不是东西，明显是干预比赛，我已经让人去调查了，到时候直接反应给王。”

“第三区震怒，他们一定会为成昭要一个说法啊！”

……

禾玉与成昭进入同一个比赛场，二选一的时候，观众们就知道两人必须要死一个，其他比赛场也是这样，也有他们喜欢的选手失败被淘汰。

他们悲伤，但不会如此愤怒。

因为这个比赛场和那些比赛场不一样，和以前的所有比赛都不一样——

这个比赛场禾玉是想带成昭一起活着出去，他在钻规则的漏洞，他捅出真相，试图扭转必死的结局，然后，系统只给他们三十秒时间。

三十秒啊！

如果不是小石头那一块钱，禾玉也会死，像成昭一样死去。

这是干预比赛！

这是阴毒的计谋！！

成昭不是死在“输给禾玉”上面，他是死在系统的算计中。

输给别人，虽败犹荣，但被算计，被明目张胆坑死，就不是观众们能接受的，他们不服！

禾玉手撑在长桌上，缓缓站起来。

他还穿着黑色燕尾服，十分正式，领结被拉开，领口处有些凌乱，但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显得邋遢。

他站起来，修长的身形被拉开，头发向后梳，脸上冷漠、可怕、冷冰的神情，一目了然，让人莫名发寒。

他抬脚，一步步走到成昭死亡的地方。

此刻，这里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如同成昭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但禾玉记得，他记得成昭站在这里，挺直脊背的身影。

禾玉缓缓伸出手，空气从指缝溜走，什么都摸不到。

他垂眸，浓密的睫毛微颤，他的声音沙哑：“抱歉，好走。”

他轻轻呢喃那个名字：第三区，成昭。

进入比赛，他和成昭拿到了一个“团灭套餐”，他算计、谋划了很久，得到第二个“团灭套餐”，0.01%的胜率在第二个“团灭套餐”中。

旷世豪赌，0.01%的胜率成功，他活了下来。

但成昭死了。

他终究没能将成昭活着带出去。

禾玉抬头，左边路灯照耀在脸上，一张精致完美的脸半明半暗，线条凌厉，无边框眼镜搭在鼻翼上，双眸直勾勾盯着前方黑暗中，眼神如刀——

“我就要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