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59)
时易低头将摩托扶起来,”不疼。”
他拍拍煤球的狗头,“走, 进去。”
奶奶推开门,笑眯眯地说:”阿易啊, 你来的刚好, 奶奶刚好做完饭。”
时易跟着走近厨房,奶奶拿出两个碗,“稍等啊, 炸酱面马上就好。”
煤球梗着脖子, 凑在上面嗅,时易拎着他出去,“馋死你。”
煤球呜咽了两声,时易扔给他一块骨头。
旁边的柜子上摆放着一张照片。
一群孩子,和一个女人。
张奶奶在厨房里忙碌, 身影映照在玻璃上, 她微微转头,面容与照片上的女人渐渐重合。
那是她曾经年轻时的模样。
张奶奶曾经领养过不少孩子, 时雨就是其中一个。他紧紧靠在奶奶身边, 是所有孩子中最俊秀,长得最高的那一个。
曾经,别人都以为他会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但结果不尽如人意, 时雨不过是最早离开的孩子, 青春年少的帅气少年去往更繁华的地方, 经不住诱惑, 有了心上人, 偷食了禁果, 那女孩儿为他打了几次胎,最终在二十出头的年纪生下时易。
张奶奶将炸酱面端上桌,回头,看见正在愣神的时易,轻轻叹口气,“阿易,来吃饭吧?”
时易回头,“来了。”
他挑起面条,慢吞吞地咽进去。
张奶奶年纪大了,胃口不好,随便吃了点便放下筷子,她看着时易头顶的发旋,又扭头看看那张合照,突然开口,“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时易抬起头,视线挪过去,点点头,随意“嗯”了一声。
张奶奶但凡每次提起时雨,都会鼻子酸涩,“都是我不好,当时他的嘴最甜,我就最宠他,没想到后来将他养成了这个样子,是我不好……”
“奶奶。”时易语气凉了一些,“跟您有什么关系。”
张奶奶抹了抹眼泪,“奶奶就是心疼你,这些年还是苦了你了。”
时易无所谓地笑了,“我过得挺好的,没他更好。”
张奶奶叹气,“不能这么说,电视上都说了,一个完整的家庭才有利孩子的成长。”
“那我不是有您吗?”
张奶奶用筷子的另一头敲击他的头,“哎呦,就你嘴甜。”
时易忽然想起来什么,“那几个人,后来没有再来骚扰您吧?”
张奶奶笑着摇头,“你说那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男孩儿啊?没来过,再也没来过。”
“他们要是敢再过来抢东西,您就告诉我。”
她的目光中又含着心疼,“好孩子,但是不要再为奶奶打架了,受了伤,奶奶心疼啊。”
时易低下头,“没打,最近不打架了。”
“好,那就好。”
时易喝掉杯中最后的水,轻声道:“有人不让我打了,她说打架解决不了问题。”
他声音低,奶奶没有听见。
收拾好碗筷,张奶奶又问:“时易,这次元旦你要不要回来住啊?还有你的那个朋友,叫瘦猴的。”
时易正在逗煤球玩,闻言微微停手,“我来,他不来。”
“——等等。”时易抬起头,“奶奶,还有一个人也来。”
“好,也是朋友吗?”
时易揉揉狗头,垂下眼眸,“嗯,朋友。”
*
辛念将那条黑色的围巾装进袋子里,白色的围巾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同桌眼尖,怪叫着,“辛念,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辛念没好气,打掉他的手,“你不许碰哦,你刚才踢完球回来都没有洗手。”
同桌撇着嘴,上下指着辛念,“你最近很不对劲儿。”
辛念脸一红,“我怎么了?”
同桌眼睛一瞪,“你是不是早恋了?”
“谁说的?”辛念怒道:“你别胡说八道。”
“你骗傻子啊?你这里真不是情侣围巾?”
辛念心脏怦怦跳,心想原来自己的心思这么容易被察觉吗,那待会儿要是时易也一眼察觉该如何是好。
她皱着眉头,捏着袋子,慢吞吞地向外走去。
时易照旧在原地等候,辛念隔着很远便瞧见了他。
她心中有鬼,低头看着自己的围巾,将缝着小鹿头的下摆折叠,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然后快步走过去,将纸袋往时易怀中一塞,“给你的。”
时易将围巾从袋子中抖落开,挑眉,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戴着的那条。
辛念立马道:“你这条是买一送一送来的。”
“嗯?”
“我买围巾,人家有促销活动,买一赠一,我没人可以送,所以就只好给你啦。”她轻轻松松地解释道,摊着手,说罢瞟着时易。
只见他正低着头欣赏手中的围巾,摩挲着针脚,忽地抬起头。
没想到,他不仅面色未变,反而笑容更甚,一副好脾气模样地点点头,眯着眼睛,“行,既然你对我这么好……”
“谁对你好了?”
辛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炸毛。
时易依旧没什么脾气,挑着唇角换了个说法,“既然你愿意赏给我一条围巾,那就劳烦你给我戴上。”
他修长的手指勾着围巾一边,放在辛念的手中。
“你不会自己戴哦?”
辛念忽然觉得热得很,往四周看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想这么多人呢,怎么给你戴嘛。
时易靠在摩托车上,长腿一横,一副“我就是不会自己戴”的表情。
辛念咬牙切齿,心想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地盯着时易。
后者眼尾扬起,装作挺礼貌地询问:“怎么了?”
辛念站着没动,“你就会使唤我。”
时易像是听了个新奇的笑话,低下头,“我平时接你的时候,你怎么没有这么多废话?”
“……”
辛念觉得自己有些理亏。
时易微微垂下脖子,“快点。”
辛念憋了一口气,自然知道这个人有一百种方法来欺负自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路过的学生,见他们偶尔回头指指点点,生怕自己耽误的时间越多,越会被人注目。
她干脆像是把围巾挂在衣服架一样,往上一甩,随意绕了两圈,别过眼睛,“好了。”
时易被她快要绑成一个黑色的木乃伊,他自己往外扯了扯,“你要勒死我?”
又低头看着围巾下摆的那头狮子,笑道:“哪儿买的围巾这么傻?你觉得很适合我?”
辛念点点头,“在我心里,你就是像狮子。”说完这句话,她莫名地脸一红,搓了搓手心,“我们赶紧走吧,我要回家写作业去了。”
时易长腿一跨,“上来。”
辛念踮起脚尖,爬上后座,拉着时易的衣摆。
她离得不远不近,稍微低头时,正好碰到了他的粗硬的发梢。
时易手心一麻,扭头问她:“坐好了?”
“嗯。”
震动应声而起,他们呼啸飞驰。
时易被辛念绕得随意的围巾渐渐松散,随风向后飘去,荡了几下,与辛念的白色围巾紧紧缠绕在一起。
抵达塘北街时,辛念才低着头将其解开。
她慢吞吞地下车,正要道别时,时易突然“哎”了一声。
“嗯?”辛念站在摩托车旁,认真地看着他。
“你31号去做什么?”
“哪里也不去……每年的这两天,爸爸妈妈都会带着辛浩洋去别的地方玩两三天,我就是一个在家里待着,做做家务什么的……”
“来不来我这里?”
时易淡淡地问,但却是像是扔出来一个诱人的钩子。
“去网吧那里吗?好呀好呀!”辛念的双眼立刻亮起来,“是不是瘦猴他们也在呀?能不能把赵晓佳也叫上?”
时易低头看她,突然冷笑,“要不要把李霄权也叫来?”
“啊?”辛念花了一秒,才意识到李霄权是谁,她不知道时易怎么忽然提起他,愣了一下,“不、不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