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78)

作者:十二山君 阅读记录

一通电话大约是打了半个小时。

她也终于差不多听明白了父亲口中的那句“就要去坐牢”是什么意思。

原是那个叫做铭远的地产开发商下面的一片楼盘在建造过程了发生了坍塌,十九个个工人被埋,其中十一个为重伤。一个月后,事故认定责任为施工方在工作过程中的偷工减料。

一层一层的推脱下来,责任落在辛建勇这个半大不大的包工头上。

说来,他也是倒霉。虽然平日在家中凶神恶煞,实际上确实个十足的“窝里横”,在外面可以称得上是唯唯诺诺。

要说油水,确实是得了些,但是关于人命的事儿,他却是一点都不敢沾。说来,铭远看上去虽是国内最顶尖的开发商,实际从根上就已经开始腐烂了。

且此事若真要是细细究查,那便该是那个姓闻的老总去坐牢。但显然,目前的事故还无法深挖到那个地步,一口黑锅便扣在了辛建勇这个没钱没权的人身上。

总之,这牢不是他来坐,就是其他包工头坐。

全凭上头领导一句话的事儿。

家里实在是搜刮不出什么有钱的东西了。

就剩下辛念这个如花似玉的宝贝了。

在家里吃穿这么久,也该发挥一些价值了。

真相大白。

辛念的目光中充满了平静的绝望。

忽然,躺在地上的那个手机忽然沉默地亮起来。

辛念谨慎,将手机始终调制成静音状态,因此,各自忙碌着自己事情的辛建勇和陈敏都没有发觉,原来这个手机刚才并没有被摔坏,正在像是小精灵一样地发着光。

光线像是指引着某条逃出生天的路。

辛念渐渐冷静,她扫了一眼手机屏幕。

来电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又隐隐失望。

毕竟,这个手机只有时易打来过。

但饶是如此,她依旧悄无声息地将手机捡起来,轻轻走回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用自己的身体顶在门上,然后接通。

“喂?辛念吗?”

是赵晓佳的声音。

辛念的热泪涌出来,心上的石头慢慢落了地。

*

辛念把赵晓佳当作朋友,便全身心相信她一定会如约赶来。她趁着父母此刻顾不上关注自己,用力将靠在墙边的床一点点往外推开。

朝门推去,然后死死地顶住。

做完这一切,辛念气喘吁吁,却不敢耽误时间,她重新拿出自己手机。

天不如人愿,那手机吊着最后一口气,在辛念刚刚点开屏幕触碰到时易的头像的时候,它便彻底熄灭了。

辛念跺脚,急切地敲击屏幕。

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最后一个与外界联系的机会没有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的每件事都来得太突然。

辛念已经感受不到更绝望。

在卧室中央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她口中念叨着“时易”的名字,似乎慢慢变得有了一些力气。

辛念拿起放在地上的书包,将自己的必需物品都塞进去。

包括衣柜中放置内衣那层的里藏着的身份证。

——这是她上个周从父母的屋子中偷出来的。

检查一遍后,她将书包拉链拉上。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

应该是赵晓佳二人来了。

*

时易抵达燕城机场时,正是午后。

朔城的相关适宜准备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些收尾工作,由瘦猴和张明凯看着变成,他赶回来接辛念。

再晚几天,他怕这丫头要不高兴。

今天是周末,她一定在家,因为时易没有提前告诉她这个消息,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时易报上地点,“师傅,我去塘北街。”

*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呀?”

陈敏有些烦躁,看着门外这对不依不饶坚决要报警的年轻人。

赵晓佳挺起胸膛,大声道:“我再说一遍,你儿子,叫辛浩洋的那个,在学校欺负我弟弟了,脸都打伤了,都几天了,你们不付医疗费也就算了,连道歉竟然都没有?”

陈敏一听“医疗费”三个字便觉得头疼。

她不善于与人吵架,只是着急辩解道:“可我们洋洋很乖的,你们恐怕是误会了吧?”

“我呸!”赵晓佳从小听着泼妇吵架长大的,学着齐家巷那些女人的样子有模有样,气道:“你们一家无赖!把你儿子给我叫出来,敢打人,现在做什么缩头乌龟啊!”

叫喊声引来了辛建勇,他吼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陈敏最怕吵架,细声细语地给辛建勇简述了一遍。

辛建勇一听,便觉得他们是碰瓷的,就要将人打出去,却被陈敏拦住,“建勇,不能打人……现在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再惹上麻烦了。”

辛建勇停下手,不耐烦地说:“去让洋洋出来,直接跟他们对峙。”

赵晓佳一听,便推开陈敏,“外面这么热,让我们进来说话。”

她踏进家门,眼珠咕噜转,到处寻找着辛念的身影。

辛浩洋不情不愿地走出卧室。

赵晓佳顿时睁大眼,“就是你!”她回头又扯扯李霄权的袖子,“是吧,哥哥,打我们小弟弟的那个男孩儿就是他!”

李霄权点点头。

到底是身后站着个年富力强的年轻男人,赵晓佳十分有底气,将以前从辛念那里听来的故事,添油加醋一番,通通朝着辛浩洋骂去,“还不到十岁,就不学好,早晚是个社会上的杂碎!像是你这种玩意儿被生出来,除了会制造二氧化碳加速天气变暖,你还做了什么?怎么养出你这样的垃圾来?怕是送到回收厂,人家都嫌弃你恶心!”

“你他妈怎么说话呢!”

“哎,你们家孩子打了我弟弟,我妹妹生气也是应该的。”

李霄权立刻适应了自己“哥哥”的角色,伸手拦住辛建勇。

辛浩洋什么时候被这样骂过,很多句子他虽都听不懂,但就是感到愤怒,他抓着妈妈的袖子,张嘴就哭。

“妈妈……”

他只是哭,却不敢辩解,毕竟他在学校里确实动不动就打人,至于是否有人的脸被打伤,那他可是不记得了。

赵晓佳一看,立刻更加确定自己的胡编乱造或许是正确的,急忙就要拖着他们一家三人去警局。

外面的一片杂乱。

吵闹声,哭泣声,恳求声,谩骂声。

辛念心中暗暗惊讶,原来在压抑之下,赵晓佳竟然可以做到出口成章地骂人。

不知道怎么地,她还有些羡慕。陈敏老实惯了,她这个女儿也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么痛快地把辛浩洋羞辱一番。

她听得过瘾,却也渐渐着急。

按照赵晓佳的计划,她和李霄权两人将他们三人引出家门,自己再逃出去。

但是时间已经过去许久,辛建勇似乎打定注意自己不会离开。

她在卧室了绕了几个圈子。

然后咬着牙,鼓起勇气,打开窗户,向下看了一眼。

太高了,这里可是二楼……哪怕是站在一楼的顶上跳下去,也有将近三米的高度。

要是摔骨折怎么办?

那岂不是更难逃跑了?

辛念趴在窗户檐,半晌做不出决定。

*

时易下了出租车。

如今是春末,天气反而变得糟糕。

杂乱的暖风四起,裹挟着一些沙尘,干旱的空气略微污浊,路人咳嗽不止,黏腻的唾液飞扬。

远处被淡黄色覆盖,沉重的颗粒像是无法在空气中流动。

这是燕城一年中最糟糕的季节。

时易要带辛念离开这里。

他往塘北街走去。

抬头,却发现辛念的脑袋正好露出窗户外面。

她认真地盯着路面,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时易勾起了笑容。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清了清嗓子。

几乎是立刻地,辛念就辨认出了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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