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87)
过去的36个小时,他们都不曾联系过。
直到她开完会,确认会以更高价格回收剩余股份,断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股东的心之后,电话来了。
温瓷挂断没接。
第二个电话也是如此。
数分钟之内,屏幕一直黑着。
他果然没再拨来第三个。
温瓷坐进车里,引擎声卷着气浪冲出地库。
连续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让她觉得很疲惫,甚至出现了幻觉。从地库出来的那一刻,眼前再见天光,一个恍惚,把停在路边的黑色吉普看成薄言的车。
再恍惚,连车上下来的人都像极了他。
这时候车载电话又响了。
今天一天的连轴转还没停下过,温瓷瞥了眼显示屏,意外发现来电的是小吴。原本连这通电话也不想接的,手指往那摁的时候触碰到接听。
小吴的声音瞬间传遍整个车厢。
温瓷抿了下干燥的唇,“说吧。”
“小温总,你之前让我盯的那两个人……”
意识到他在说章合泰的情儿和私生子,温瓷示意:“继续说。”
“……那个男孩,死了。”
吱——
一声急响,车子滑出去好长一段。
温瓷那句“你再说一遍”还未出口,就听到小吴那里紧张地喊起来:“小温总?小温总你没事吧?我听见你那边……”
温瓷听不大清,耳边轰隆作响。
她伸手,摸到额角有些温热。紧接着车窗户咚咚咚狂响,外面的人朝她咆哮:“你怎么开车的?好好开着都能创我屁股上,你他妈瞎吧?”
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此时在她心里轰鸣而过的只剩一个想法。
这就是老太太掰断的,关于章合泰的软肋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补发一轮昨天生日的红包
第62章 希望
温瓷只见过章合泰的私生子一次。
隔着绿化带远远一面, 他跟在父母身边,其乐融融,很像正常的三口之家。
明明知道那个男孩也已经长大成人, 但温瓷脑海里闪过的都是他到肩膀高的个子,还是小男孩时的模样。
从那一面到现今隔着数年, 可是听小吴说他死了的时候, 温瓷却觉得仿佛就在眼前。上一秒还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呢,下一秒恍然走失一人。
不用深想,温瓷就把罪名扣在了老太太头上。
这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温家就是一座牢笼, 里面的每个人都成了怪物。
没有哪一刻, 想逃离的心比此刻更甚。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什么滴落在手背上,温瓷才意识回笼。耳边嘈杂的声音跟随一起重新回到她的世界。
小吴焦躁不安地呼叫她。
良久,温瓷用干涩的嗓音回到:“我没事。告诉我,怎么死的?”
“磕了那种药。”小吴语速逐渐变快, “精神亢奋过头。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翻白眼了。送到医院没抢救回来, 现在警察正在调查这件事。”
温瓷头疼难耐,“他多大了?”
她的问题很突兀, 小吴想了下:“二十二。”
才二十二。
人生刚刚开始。
温瓷靠在座椅上, 随手抽过几张餐巾纸,捂了下手背和额头。
纸巾擦下来一片血红。
窗外的叫骂还在持续,她降下车窗, 看到对她咆哮的那个男人愣了一瞬, 后面再难听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
男人磕磕巴巴地说:“你, 你这个要不要, 要不要去下医院啊?”
“不用。”温瓷表情淡漠地掏出手机, “抱歉撞到你的车, 私了?”
花了点小钱解决完这桩事,她索性把车停靠在路边。
脑子嗡嗡作响。两重声音在脑海里打得厉害,一个说逃吧,离开这座牢笼。另一个说跑不掉的,一起疯了得了。
现在的状态很不适合继续驾驶。
但她不想叫任何援助。
车水马龙的街道似乎成了一处能让人短暂感受到世界还正常的地方。
过了晚高峰,月上树梢。
温瓷听到自己的手机在静谧的车厢里一遍接一遍响起,听得都快麻木了。
关掉一切通讯设备,等情绪稍稍稳定片刻,温瓷发动引擎,车如离弦之箭驶向仁和私立。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探病时间。
不过因为是她,住院部没人敢阻拦。
只是视线落在她殷红的额头时,前台的护士还是象征性拦了一下。
“温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温瓷快步掠过。
“温小姐,温小姐,你要不去包扎一下吧?”护士跟在她身后,步子又快又急,“不处理搞不好会留疤的!今天普外主任正好值——”
温瓷挥开拦着她的手,扬声:“我说了不用!”
静不到一瞬,她疲惫地揉了下眉心,又放缓语气:“抱歉,我情绪不太好。”
“没、没事……”护士没见过发脾气的温大小姐,只好让开一条路,隐晦提醒:“老太太在休息。”
老太太在不在休息她都不在乎。
温瓷闯进门,看到伺候在一旁的管家李叔,以及仍有闲情雅致在病房点上熏香的老太太。
浓烈的檀香钻进空气里每个角落。
见到她,老太太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混浊的嗓音从氧气罩下溢出些许:“来……了?”
好似并不奇怪她今日去而复返。
温瓷朝向另一边:“李叔,我和奶奶说两句话。”
她对旁人说话用完了仅剩的那点耐心,所以脸色不算好看。李叔看看她,再看看老太太,犹豫摆在了脸上。
直到老太太挥手,他才退出房间,把门紧紧守住。
周遭安静下来。
温瓷直勾勾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老太太也隔空注视她,许久,动了动唇:“额头……去处理……一下。”
温瓷不理会她的好意,目光沉沉地说:“爸爸外面有个私生子。他死了。”
和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她相比,老太太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吐出两个字:“所以?”
“是您做的。”
陈述句,比起疑惑更像是在质问。
老太太扬起嘴角,露出不伦不类的笑:“凡事讲求……证据,奶奶……这些年……白教你了?”
温瓷丝毫不惧地平视过去:“我没有证据,但是我了解您。”
“了解?”老太太费力推开氧气罩,声音瞬间清晰了许多,“你……要是真的……了解奶奶,就不会做……这么多没意义……的事。”
“没有……意义?”温瓷耐心早就告罄,此时的她逐渐歇斯底里,“你说人命没有意义?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二十二岁,奶奶!二十二岁连大学都没毕业,人生还没开始!我二十二岁还在沃顿求学,偷摸瞒着家里以为眼前都是未来!那么多人二十二都没离过家。你说没有意义?!”
老太太像在看一场荒诞表演,眼神里透露出平静,可笑,讥讽,怜爱。
等她一个一个字说完,老太太总结道:“我二十二……都掌控集团了。”
那可真是……
温瓷忽然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她颓然地塌下肩,这场对话如她料想的一样,果然持续不下去。
等什么时候精神失常了,她才能与这位叱咤风云一生的老太太聊聊人生。
这一趟,不该来的。
温瓷一刻都不想在这种压抑的环境待下去。
她发觉自己讨厌的不是老宅那些梨花木,而是所有老太太存在的地方。自以为是的语气,压抑的气氛,令人作呕的浓烈香味。
正欲转身,始作俑者却不让她走。
“小瓷……”
温瓷不想搭理的,只不过去拉门把的手慢了些。
老太太在身后善意提醒她:“如果……不是你自私……要挑破……一切,这些都……不会发生。”
手忽然僵在半空,距离门把只有一拳,像够不到似的触摸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