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腰(37)

作者:怀南小山 阅读记录

“当然没有。”韩舟摇着头,神色痛苦说,“或许你不再愿意听我说这些话,但我还是要为我辩解一遍,你不是我,你有良好的家世,从小锦衣玉食,你不知道对于一个没有这些的人来说,要取得一些成绩比登天还难。童小园是我的无奈之选,她是我离成功最近的一条路。我不可能轻易放手。”

苏弥正要开口,韩舟抬手说:“我猜到你会说我自私、狭隘、虚伪。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从现在开始我承认。因为我太想要得到了,我太想要扬眉吐气一次,证明给我妈看,同样也证明给我自己。”

“……”

苏弥听韩舟说起过他的妈妈。

有幸见过一次,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女强人。

韩舟单亲家庭出身,母亲做服装生意,他的童年过得尚且富足。变故发生在初中,家中公司经营不善倒闭,还欠一屁股债,债主常常上门,妈妈在外要整顿事业,在内又要盯着韩舟考学,因而性情大变。

韩舟在喜怒无常的母亲的监督之下,战战兢兢地度过他穷困潦倒的青春。亦步亦趋、提心吊胆。人一穷,志气和自信也随之慢慢被消磨。

他从前也理想化地觉得,唱歌是一件纯粹而温暖的事,是能够治愈到他的良药。

可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韩舟发现理想不能够当饭吃。

最起码,对他来说很艰难。

他不能够只唱歌,还要接受公司的包装,还要被框在那个特定的人设里面,演一个粉丝钟情的形象。演着演着,他就忘记了最初的自己。

最初的自己,空有一腔热忱。

而明明从最开始,他就已经低人一等。他的失败有迹可循。

韩舟没有和苏弥说过的是,他认识谢潇言,比认识她还要早一些。

那是在一个很潮湿的阴雨天气,那天不是个好日子,他实在点背,起床晚了不说,山地车还在路上爆了胎。

彼时距离学校还有两公里路,韩舟着急万分地推着车往前跑。

在前面一个路口,韩舟听见有人喊了声“喂”。

他转过头,看见旁边黑色轿车后座的男生,挺自来熟地说了句:“你上来吧,我顺你过去。”

韩舟依稀记得他是叫谢潇言。

他拒绝说:“不用了,我还有车。”

“车就放这儿,你这么推得推到猴年马月?一会儿都迟到了,你们老师不查早读啊?”

“……”

当时也没有想太多,韩舟觉得谢潇言比他想象中要友好许多,于是将车锁在路边,上了谢家的车。

他一身水,湿漉漉的衣裤沾上车座的一瞬,显得窘迫不已。

但是谢潇言压根没在意,他腿上放了张数学试卷,愁眉不展地算了半天,泄气地嘀咕了句“什么破题”。

韩舟趁其没挪眼过来,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张纸巾,想擦拭被他坐湿的坐垫。

没料到还是被发现。

谢潇言声音淡淡:“不用擦,司机会打扫。”

韩舟的自尊敏感到被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戳疼。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较劲,从第一面起就会初露端倪。

再之后碰见,是在球场上。

韩舟是安静的性子,没那么爱好户外运动。但是看到谢潇言在打球,他就会迫不及待想上去较量一番,靠赢球来维持心底某一种阴暗的平衡。

韩舟总觉得每个人的身上都存在着光和阴影的交织与共生。

他想见到这样一个骄傲的、目空一切的人,傲骨被折损的模样。

但是谢潇言不会,他连输球都输得潇洒,甚至过后还能云淡风轻地问一句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韩舟几乎找不到他身上的阴影。

直到,他认识了苏弥。

很快也知道了,苏弥跟谢潇言是好朋友。

记得很清楚是那天,女孩亲手做的精美寿司从谢潇言那里递过来时,韩舟诧异地望向他。

他第一次在这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少年眼里看到了某种艳羡的情绪,似乎是对着他呈现出来的,哪怕只是一闪而过,被韩舟机敏地捕捉到。

谢潇言不咸不淡地说了声:“她给你做的。”

省略掉了名字,可见委实有几分在意。

“拿着啊。”对韩舟的迟钝,他俨然有丝不快。

韩舟说:“谢谢。”

东西交还过去,谢潇言就转着球上场了。

韩舟不喜欢吃寿司,也对苏弥的厨艺没有抱有期待,直接丢掉他于心不忍,于是便想了个馊主意,将寿司搁在体育馆看台的座位上。

这里每晚有阿姨来打扫卫生,她们会顺走。

就这样轻松地解决掉。没再多想,等韩舟冲了个澡出来,体育馆已经没什么人在,大灯都关了。

他套上外套准备离开,在暗下来的最后一抹光亮里,韩舟抬眼看到了坐在观众席的谢潇言。

他竟然坐在那里吃寿司。

那一盒险些被他丢掉的寿司,又被谢潇言视若珍宝地拾起来。

体育馆的场子太大,那道寥寥的人影显得过分的落寞。

那样子不能说狼狈,但确实,看起来没有那么张扬傲慢了。

而是沉默的,晦暗的。某种厚重的情绪在他坠在地面的影子里翻覆流淌。一切的不可告人都显得沉重。

韩舟哑然失笑。

为什么不退还回去,或者假装没看见呢?

或许是以防万一她知道会很伤心。

可能是苏弥的手艺不太好,可能他本来就不喜欢吃这类东西。

寿司鼓在腮帮子里,谢潇言的神色有种实难下咽的痛苦,他仰头灌了一口水,就着水囫囵吞了下去。

他将盒子里的尽数吃完,利落地将垃圾收拾好,起身从后门撤了。

韩舟是在那时,似乎隐隐地摸到了这个人的软肋。

同样,韩舟也察觉到苏弥对他的特殊感情,尽管不喜欢她,但从那以后,苏弥几乎变成他的战利品,只有从苏弥那里,他能够找到充沛的自信。

不仅因为苏弥体己的关怀和鼓励,还因为谢潇言那样的天之骄子,会因为她的一颦一笑而黯淡了眸里的色彩。

哪怕只是一秒钟,看到他失落,他会感到无比爽快。

只可惜,如今他唯一的筹码也被夺走。

韩舟苦笑着:“总有人在如愿以偿,可总不会是我。”

他没有和苏弥说起那盒寿司的事,他们之间很少提起谢潇言。只有韩舟自己知道,和她待在一起时,他的余光里永远装着这样一个人。

苏弥听他这么说出这样一句话,只觉得这个人可悲可笑,她已经没有更多的话劝他。

“我很冷,先进去了。”她冷冷淡淡说一句,而后便要转身离开。

手腕被人捏住。

“你跟他会离婚吧?”韩舟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们牵过协议一事,笃定地说,“一年之后,对吗?”

苏弥细眉皱起,看着他逾越的动作。警告的眼神投过去,但没有用。

下一秒,另一只手狠狠捏住韩舟的小臂。

是那道玩世不恭的声音,也是压了他多年的梦魇——

“离婚?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

谢潇言轻飘飘地说:“托你的福,我们两个呢,会白头到老,永不离弃。”

韩舟吃了痛,这才徐徐地,放开苏弥的手。

他轻哂一声:“你也给自己积点德,少惦记别人家老婆。”

“……”

-

谢潇言不知道喝了多少,可能还是各种掺着喝的。

回到ʝƨɢℓℓ车上,苏弥明显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不正经的语调传过来,醉态很鲜明了。

“老婆,送你件礼物要不要?”

他似笑非笑看着苏弥。

“……”苏弥淡淡的,“什么?”

“噔噔噔。”谢潇言煞有其事地展开手心,松开被攥住的领结,“看,你有小蝴蝶,我也有。”

“…………”

疯了吧。

苏弥给面子地接过他的领结,又给他好好地戴回去:“你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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