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腰(6)

作者:怀南小山 阅读记录

她好奇问:“你怎么还没走?”

“我走了你怎么办?”他笑着,观察她一本正经的脸色,笑意里有一点点无可奈何,“真拿我当司机了?”

像是不惧怕凛冬风雪,也不在意感情伤身,人间游戏里,他是作壁上观的局外人,于是看起来那么剔透潇洒。

不知道如何才能学会这番漫不经心。

苏弥猜测,这人应该不会有情感问题。谢潇言不缺示好的追求者。无论什么人他都能从容招架。

咔哒——

她随声音低头看去。

谢潇言提在手里的热饮被他用食指撬开了拉环,随后那罐热茶就被送到她的眼前。

不想喝,苏弥摇头,看向他骨节分明的指。

他没再强求,收回手,垂眸看她。

看她水波盈盈的眼,被雪淋得颤巍巍的睫,还有隐在衣襟之下的冻伤锁骨。

谢潇言给人的感觉万事不过心,但是要说他漠然吧,他又能火眼金睛似的找到那个点精准挖苦,歪着脑袋,轻薄浅笑:“苏女士,你这男朋友素质不行啊,一点怜香惜玉的美德都没有。”

苏弥看着他玩味十足的眸,平静地应:“所以现在不是了。”

隔着一层薄薄雪雾,谢潇言睇过来一眼,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花了几秒钟时候消化这个事实,而后他慢吞吞吐出四个字:“值得庆祝。”

举起手里的乌龙茶,潇洒地说:“来,走一个。”

说着便仰头灌下。

像是品了一口陈年佳酿。眉飞色舞。

有那么值得高兴吗?

苏弥没有将衣服拉上,是为了方便随时脱下归还,她轻轻抿掉唇角的雪粒子,问:“你是专程回国来看我笑话吗?”

“你的笑话?”他好笑说,“还没我三姑的闺女打离婚官司好看。”

她没吭声,敛着眸。

谢潇言环着双臂,弯下身子,打量一番她的神情,欠欠的语气:“怎么了?天塌了?”

“……”

他做出一个比身高的手势,手掌虚虚地没过她的头顶,平移到自己胸口的位置:“我比你高,我顶着呢。”

苏弥勉力一笑。

就他会哄人。

谢潇言纨绔地笑着,一只手还抄在裤兜里,里面一管软膏已经被他的指捏出温度,迟迟没有取出,反复地迟疑,生怕这样一个细小的举动也会越界。

几秒后,他问:“你现在住哪儿?”

苏弥大概猜到他的用意,轻声说:“爸爸会来接我。”

言外之意,不用他送。

他冲着身后的车偏一下头,“上车等。”

苏弥没有接受他的邀请,她看向对面24小时便利店,说:“我去店里待一会儿就好,你可以先离开。”

话音刚落,衣襟被人拎住,他拽得不重,但令毫无防备的她踉跄往前一步,险些撞上他的胸口。

谢潇言提着外套的两边衣领,慢条斯理帮她整理一番,将拉链往上拉到顶。

竖起的领子整个盖住她下半张脸,仅露出那对错愕的鹿眼,盈着水光。

挂在她鼻尖的拉链叮叮当当摇了十几秒。

谢潇言就这么看着她,借着对街便利店的强烈灯光。而苏弥逆着光和他浑浊的眼对望,看清这副混血的优越骨相,他连眉峰都带着天生的锋芒。

谢潇言挑了挑眉,毫不留情拆穿她的假借口:“苏伯伯在香港,你让他怎么来接你?”

“……”

僵持少顷,苏弥只好坦白:“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终于,她在强烈的压迫感之下缴械,垂首,温声说了句:“还住在茶星。”

谢潇言闻言,心底有一丝触动,沉吟片刻,他掂一下手里钥匙:“行,回家。”

坐进温暖的车,苏弥闭上眼在想韩舟。

与其说失恋,不如说看穿一个人。

比起恋情的告终,信仰的坍塌才是后劲的根源。

她突然不明白,她这么多年喜欢的究竟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还是自己添油加醋过的情怀呢?

暗恋的好处在此刻显现,只要永远不得到,那他永远会按照你脑海里的样子闪耀。他让她着迷的少年感,早早就被一个成年人的欲望蚕食鲸吞。

只不过她陷在那个梦里,此时此刻才真正地清醒过来。

一包纸巾落在她腿上,苏弥抬起眼时,才发现捂着眼的袖管已经湿了一片。

车厢还是太过逼仄,他身上的风雪气息将她包围。苏弥没有擦干净眼泪,于是垂着眸掩饰慌乱,胡乱地拆开纸巾的包装。

手背蹭一蹭脸。

直觉感到谢潇言在歪过头看她。

半天,终于整理好情绪,苏弥说:“谢谢你那天在微博帮我爸爸说话。”

他缓缓开口:“举手之劳。”

苏弥抬眼看他,眼角还有一片湿津津的水汽,又问:“ʝƨɢℓℓ你现在……还是很讨厌韩舟吗?”

谢潇言听到这个名字就没什么好气,轻蔑一笑说,“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早就让他满地找牙了。”

这句话让她破涕为笑。

苏弥的笑点很低,也有点奇怪。但好歹令佳人展颜,不容易。

茶星大院,他们小时候的家。

苏弥是三个月前搬回去的,因为家里的几套在外面的房产尽数抵给债主。

这一套房是爷爷奶奶留下的。

警卫员是最近才上岗,不认识谢潇言,管他要证件。

谢潇言把窗户降下来,打量对方的五官,几秒后问:“你爸爸是不是叫李允祥?”

对方微讶:“你认识他?”

谢潇言说:“我小的时候他就在这里站岗,我们叫他阿叔。”

“……”警卫员将信将疑,“请出示证件。”

谢潇言无奈地扶着眉骨,啧了声,继续拉近乎:“不信你回去向他打听打听,我叫谢——”

苏弥眼见他就要跟人家攀谈起来的架势,还这么嚣张傲慢的姿态,生怕挨揍,于是她赶忙插了一句话:“小李,是我。”

小李低头,看见副驾的苏弥。点了点头。

很快闸口放开,车往里开。

很宁静的一片住宅区,别无变化,这个时节,路两侧的银杏落得一干二净。

苏弥家在西南角最后一栋。

车子徐徐停下来。

她脱下他的外套。

谢潇言接过去,同时又递给她一个软膏,用手指松松地夹着,看一眼她的眸:“回去上点药。”

苏弥有点吃惊,随后说:“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没有那么严重。”

他不以为然笑一下:“伤筋动骨一百天,哪儿能说好就好?”

“……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低头,捏着小药膏,转了一圈看说明,在这自然而然安静下来的古怪氛围里。

都没说话。

苏弥在谢潇言面前,不可避免会有着做贼心虚的慌乱。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果然还是。

因为六年前分别的状况不是很友好,苏弥理亏。

不过看起来他倒是还挺大度的,时间过去这么久,再深的隔阂也被差不多抚平。更何况,她对他来说应该不算重要的人,不必记那么久的仇。

安静没话的时候,就很担心下一秒要翻旧账了……

然而并没有不悦发生,谢潇言伸手从座位后面的储物台捞过一簇鲜花。

是她最喜欢的人鱼姬。

苏弥迟疑地问:“是……给我买的吗?”

“大老远赶回来,也没人接风洗尘,自己整点仪式。”谢潇言浅浅笑着,把花歪过去,散漫又大度地说,“借花献佛了。”

“好漂亮,特别喜欢。”

她目色炯亮,神情总算有变愉悦的趋势。

他定定地注视她的笑容,嘴角也溢出自如的笑意:“晚安,大小姐。”

苏弥脸上的笑意顷刻又敛住,喃喃:“我现在已经不是大小姐了,不要再这样叫我。”

谢潇言看着她推门下车的单薄背影,也沉默地看着她整理好裙子,许久终于收回视线,懒洋洋说了声:“走了,改天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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