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茉看着遍地狼藉，忍无可忍地尖叫了一声。

对面的红色大门猛地打开。

陈琛的目光从这满地的狼狈，移到了赤脚站在光裸地面上的程茉。

少女低垂着一张白瘦的巴掌脸，眼睛肿的像核桃，薄红晕满了半片眼皮。

陈琛喉结滚动，唇线抿直，手指死死地嵌在手心里，可这样，也不能感同她的万分之一痛。

他只能压下戾气，小心地走近她，把她抱到了家里。

“相信我，没有下一次。”

果然，从那天起，这栋楼里再没上来过什么奇怪的人。

但程茉还是在陈琛家里住了下去。

程茉一言不发地坐在飘窗上，很艰难地吃一点食物，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脸颊迅速地消瘦了下来。

陈琛想尽办法，才让她多吃了一点东西。

他用没什么起伏的声调给她讲冷笑话。

“有个高冷的小姑娘，我跟她打招呼。

我说同学，挺高冷的。

然后……然后空气就冻住了。”

程茉勉强地笑了笑：“你讲的，也太没节奏感了。”

这是小皮告诉陈琛的绝招，保管能让程茉，至少是之前的程茉，笑起来。

陈琛半垂着眼皮，看着又默默地看向窗边的程茉，对现在的程茉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

临近黄昏，陈琛端着一盘酥点拿给程茉，却发现她打开拔了电话卡的手机，轻声念着私信箱里辱骂她的话，自虐一般。

他强硬地收走了她的手机，捂住她的眼睛说：“不准再看。”

“——那些傻叉的话。”

这是程茉第一次听到陈琛冒脏话。

但她当时做不出什么很惊讶的表情，她又开始无声地掉眼泪。掉着掉着，变成了嚎啕大哭。

不过这天以后。

她慢慢地，吃得多了一点，也开始说话了，虽然只是很少。

他们几乎整天呆在一起，程茉也不想出门，他给她做饭，看一些无厘头的喜剧电影，她很勉强地笑着。

这天晚上，程茉喝完了陈琛热的牛奶，揪住了他的衣袖：“你，能给我讲故事吗？我睡不着。”

陈琛黑睫扫着她，过了一会说：“好。”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

小男孩长得很瘦弱，又因为刚搬过来，总被欺负。一天，一个叫大壮的男孩炫耀着他生日时爸爸送他的礼物赛车。

小男孩羡慕地看着，除了羡慕这个赛车，更羡慕大壮有一个对他很好的爸爸，因为小男孩的爸爸对他很不好。

小男孩有些想摸，他犹豫了很久很久，还是不敢跟大壮说自己想看看，但有一个小女孩看出小男孩的想法，拿着小赛车走到了他面前，他刚拿上，就被大壮推到了地上。

大壮很生气地对小男孩说：“谁让你碰了！小衰鬼！”

小女孩气不过，和大壮打了一架，大壮虽然胖又壮，但女孩胜在灵活，小女孩头发乱乱地转过头，笑嘻嘻地小男孩说：“这次我跟他打成平手，下次我就能打过他啦！”

小男孩呆呆地点头。

小女孩问：“你想要小赛车吗？”

小男孩继续点头。

小女孩说：“我以后有钱了一定给你买一个。”

小男孩感动地眨了眨眼。

小女孩又说：“可是我现在没钱，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买一个。但你要给我五十块钱。”

小男孩挠了挠头，他昨天在小超市看过，这样的赛车三十块钱一个，他不知道为什么小女孩要他五十块钱，他想了想，说：“好。”

小超市门口，小男孩抱着小女孩送他的小赛车，小女孩则揣了一兜用剩下的二十块钱买的糖。

小女孩笑滋滋地说：“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真好！”

小男孩看着他手里的赛车，和女孩怀里的糖果，犹豫了半天，犹豫了半天，什么都没说。

“你不高兴吗？”回家的路上，女孩问小男孩。

小男孩：“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好像有点高兴吧，但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女孩拍了下他的头，头头是道地说：“你看，你想要一个小赛车，我给你买了一个小赛车，你还不高兴，是不是太贪心啦！”

小男孩还在反应。

小女孩又从一兜糖里面挑挑拣拣，选出了一颗她最不喜欢的味道，塞到了小男孩手里：“我再送你一颗糖，可甜可甜啦，一般人我都不会送他的，我只送给我最喜欢的小孩。”

小男孩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听到“最喜欢”这几个字，笑弯了眼。

“你是不是开心啦？”

“嗯！”

“我也很开心！”

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天，大壮的赛车丢了，而他接到知情人透露，小男孩多了一辆小赛车，因此他认定小赛车就是小男孩偷的，气汹汹地找上了他，把他揍了一顿，又抢走了小赛车。

等小女孩出现的时候，只看到坐在墙角哭成一团的小男孩。她只丢下一句：“你等着，我肯定帮你把赛车拿回来。”

小男孩等啊等，终于，等到太阳都落山了，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把小赛车塞到了小男孩怀里。

小女孩低着头，很内疚地看着缺了一块的小赛车：“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它。”

小男孩看了看小赛车，又看了看女孩灰一块白一块的，一看就跟人在地上打过架的衣服，和脸上红红的被抓的印子，乱七八糟的头发，懵懵地没有说话。

他好像发现了一个比小赛车要珍贵很多，珍贵一百多倍的，礼物。

虽然小赛车找回来了，脖子上包着纱布的大壮又开始说小男孩是小偷。

小女孩因为和大壮打架，被她哥凶了一顿，几天都不敢下来玩。知道这件事又晚了。

不过知道这件事后，小女孩就开始一个一个解释，她抓着大壮说：“那个小赛车是我和他一起买的，跟你那个没关系。”

大壮没搭理，直接喊小女孩哥哥，让他管管她妹。

他哥在很远的地方叫她，让她过去，不准再胡闹，要不然他就收拾她。

小女孩一直都很怕她哥，她哥皱一下眉都要抖三抖的那种。可是那次，小女孩犹豫了很久，说：“哥你等会再收拾我吧。”就飞快地跑了。

然后小女孩就去找商店老板，想让他过来跟小朋友们解释一下，那个小赛车真的是他们买的。

可老板哪会理一个孩子啊。

小女孩就一直跟在他后面，还帮他搬货，直到小女孩压住了手，老板赶紧抬起来还问你怎么不吭声。

小女孩手指都被压红了还是说没事不疼。

老板无奈，说下班之后跟她走一趟。

小女孩开心地蹲在商店门口等老板下班。

可是老板又接了个电话，说家里有事，要不明天。

小女孩耷拉着脑袋走了。回到院子里，一堆人又围着小男孩说他是小偷。

小女孩不忿，就去找了小区里第二可怕的人，大壮他妈，问她大壮的小赛车去哪了。

阿姨倒没凶她，只是跟她不耐烦地说谁知道啊。

然后被摔门大骂了一顿。

小女孩扒在门缝里，让大壮他妈好好想想。

他妈好言劝她了几句让她走。

程茉还是倔强地扒着门边。

大壮他妈怒气上头，“啪”地摔了门，小女孩抱着脚吱哇地大叫，

五分钟后，小女孩一瘸一拐地拉着大壮他妈出现在小朋友面前。

他妈告诉大家，大壮的小赛车被送给他表弟了。

在大壮的嚎啕大哭里。

其他人起哄让大壮道歉。

小男孩笑了。

小女孩手伤脚伤，灰头土脸的，也笑了。

纵然满身尘，却盖不住她身上的光芒。

“所以，真相就是真相，绝对不会被掩盖。”陈琛讲到最后，语调也变得有些慨然。

“真的吗？”程茉枕在柔软的枕头上，问的是真相不会被掩盖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