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橘子(7)

作者:裙摆开衩 阅读记录

才瑟缩了下,忽然,有人把校服外套盖在她身上,她被碰醒了。

转头一看,池倾阳俯下身子,一张帅脸近在她眼前,两人的鼻尖差一点点碰到。

都怪这个梦。凌晨四点,谭落从梦中惊醒,心脏怦怦乱蹦。

她发现自己把被子踢到了地上,怪不得会冷。

她捡起被子盖好,重新躺回去,却已然没了睡意,硬生生捱到将近五点才勉强睡着,没过半小时又被闹钟唤醒,脑子里也像敲钟似的,嗡嗡闷响。

谭落涂了点大宝,狠狠拍了两下脸,想让自己清醒些。

她梳着头发,发现这几个月头发长长不少,原来刚到脖颈,现在已经垂过了肩膀。

曾经她也是长发及腰,后来为了节省洗发水,她毅然剪成短发。

之前有一天,她听同学们闲聊,有人说起池倾阳似乎喜欢长发的女孩子。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剪过头发。

谭落说不清是为了什么,起码她认为绝对不是为了讨好池倾阳。

她这种人,光是好好活着都已经用尽全力了,哪还有心情去想别的。

青春期那些酸涩的烦恼就像天上的星星,跟她没什么关系,顶多能远远地看上一眼。

谭落从简朴的首饰盒里挑了一根红色发绳。说好听点叫首饰盒,其实只是个空糖果罐。

她扎了个低马尾,背起书包下楼。

池倾阳的卧室开着门,屋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人不在。

一楼也不见他的身影。

“这么早?”谭落嘀咕一声,走出小红楼,独自去巷口等公交。

她想起自己刚搬来这里时,早晨上学,坐车差点坐成反方向。

那天,池倾阳看她准备去马路对面,及时喊住了她:“喂,来这边等。”

她灰溜溜地折回来,低声道谢。池倾阳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两人之间隔了三四米远。

池倾阳不苟言笑,一双黑眸桀骜不驯,瞧人时有股骨子里透出来的轻蔑。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让谭落很紧张,误以为他很不好相处。

那时,他们一个在一班,一个在三班,还不是同班同学。即便在学校里碰见,池倾阳也不会和她搭话。

究竟是怎么熟起来的呢?

好像当了一年邻居,不知不觉变成了现在这样。

65路公交车到达溪桥北站,谭落收回思绪,准备上车。

车门一开,司机大叔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姑娘,今天自己一个人?平常内小子呢?”

“叔叔早,他提前走了。”

她一直往后排走,坐在一个临窗的位置。

南琊是一座被小海湾包裹的城市,冬暖夏凉,气候宜人。

旧城区建在山上,新城区大部分是填海造陆填出来的,建在山下。

青坪实验中学在山根那里,处于新与旧的交界口。

每天上学途中,65路会经过一段下坡的盘山路,那一路视野开阔,能俯瞰整片新城区,再往远眺,蓝色的大海便从薄雾里渗出来。

今天天气不错。

碧海,青空,白云,不躁的秋风摇晃银杏树影。

欣赏着路途中的风景,谭落心情明朗。

真是个好日子啊……

她难得悠闲地想。

“池倾——”

名字说到一半。

她突然想起来,那个人今天不在。

平常,池倾阳都是站在边上,即便有空位他也不坐。

他习惯抓着高处的扶手,手腕内侧会绷起性感的青筋。大部分时间,他另一只手拿着巴掌大的线圈本,里面记有他自学托福课程时遇到的生僻词汇。

前几天他在看一本全英文的小说,《The garden of forking paths》。

谭落偷偷用手机查了查,得知这本书的中文译名叫《小径分岔的花园》,作者是博尔赫斯。

池倾阳的英语很好,他能无障碍地阅读英文原著,喜欢看国内还没有译本的高深著作。

班里有些同学读完高深的书总要卖弄,表现出自己的学识。谭落觉得他们的认知仅仅停留在了书皮上,根本没有真正读懂。

真正读懂的人,应该像池倾阳这样,深沉,专注,一言不发地陷入思考。

他从来不屑于和别人吹嘘,不需要用那种方式来获得满足感。谭落十分欣赏他这一点。

池倾阳也并不总是研究深奥的东西。他偶尔会戴着耳机听歌,用手机看看科幻小说什么的,表现出与这个年纪相符的文化审美。

他用的是白色有线耳机,线上趴着一只小考拉,那是个绕线器,把耳机线一圈圈绕在小考拉身上,可以防止它们在包里缠住。

这东西是谭落半年前送他的。

谭落老是在微博转发抽奖,幻想着有一天能中大奖,成为人人羡慕的锦鲤。然而现实残酷,她转了成百上千条,只中过这一个东西,价值九块九。

她没那么讲究,从来都是直接把耳机缠在手机上,用不到这玩意。

奖品邮来的那一天,池倾阳刚好也要去取快递,他看谭落拆开包装后面露嫌弃,好像不怎么喜欢,便随口说了一句:“不要送我。”

后来,谭落经常看见那只小考拉,它抓着少年的耳机线,睡得很安稳。即便小考拉已经有些掉色,它也没有被主人扔掉。

每次池倾阳戴上耳机,谭落都会下意识确认小考拉还在不在。

似乎只要看到它,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就会得到平复。

公交车即将到站。

晨光逐渐变得耀眼,谭落搁在膝上的手悄悄捏紧。下了车,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继而奔跑起来。

她想快点去到班里,见到那个人。

谭落是第一个到教室的,池倾阳没来。

她有些纳闷,那个人起得这么早,没来学校,上哪去了?

她从书包里拿出古帖,今天她要临摹的是颜真卿《祭侄文稿》。

颜真卿的行书紧密激越,有磅礴之气。

可是他的字用笔复杂,细节丰富,笔画多变,因此他的行书很难模仿。

练颜体行书需要极为扎实的基本功,否则只是照葫芦画瓢,根本不能品领其中真意。

然而谭落不是普通的书法特长生。

迄今为止,她学了十五年书法。别人学不来,不代表她学不来。

高二一班在教学楼的二层,谭落要走过一条空中横廊,到对面的综合楼去,书法教室在综合楼的三楼。

她哼着小曲,脚步轻快。

刚走到对面,她不经意间往阶梯教室里一瞥,看到了两个人的背影。

在阶梯教室的第一排,并肩坐着一男一女。

谭落一眼认出来男生是池倾阳,至于那个短发的女生,从她这角度看不太清楚。

她猛然蹲下身,做贼似的挪到窗口,扒在窗台往里窥看。

这回看清了。

女生是二班的叶诗妤。

他们面前摊着一张试卷,两人凑在一起,好像在研究题目。

叶诗妤这个名字,谭落很熟。

高一一班升为高二一班,班级成员只有一个变化,那便是叶诗妤走了,换成了谭落。

高二开学那天,她忐忑又期待地进入一班,发现有好多人阴沉着脸。

后来她才知道,他们是在为叶诗妤惋惜。

全都要怪高一下学期那场期末考。

期末的数学考试,谭落会做的选择题只有五道,剩下的全靠蒙。结果天有不测风云,竟然全让她蒙对了。

她很郁闷。

有这人品,为什么没去买彩票呢?居然用在了期末考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那次数学考试难度极高,年级平均分只有73,可谓凄惨。而她考了100分。

除了小学一年级,这是她第一次考出100分的数学成绩。

她寻思,如果满分不是150分该多好。

而这场期末考,会按年级排名决定高二重点班的成员。

结果,谭落以年级第32名的总成绩,好命地摸到了重点班最后一张入场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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