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一千夜(17)

作者:羞月牙 阅读记录

白绒在内心告诫自己,可不要跟俞甄艺说太多话,毕竟,其他邻居私下里都说这女孩是“疯子”。疯女孩,不要惹就是了。

出门之前,她被俞甄艺喊住。

对方没用正眼看她,说话声有些别扭:“……你有钱吗?”

*

音乐会有专车来接送白绒。

到达演出场地后,白绒下了车,进入音乐厅之前,还没走几步,路边一位流浪汉突然倒在她面前,开始痛吟。

咦,这不是上次在面包店门口的那个流浪汉吗?

白绒很少对陌生人有深刻印象,但这位除外。当时,她建议这人不要在人少的偏僻地方乞讨,而是要去广场或大马路边竞争。果然,这人现在到人多的地方乞讨了,看起来比当初胖了许多。

只是,现在却要“讹”她?

这流浪汉蜷缩在地上发抖,抓住她的裙角,一幅死不撒手的模样。

呵,白绒还记得这人,这人却不记得她了,连“恩人”的钱都想骗。

她想走掉,但周围路人渐渐放慢脚步,疑惑地瞧着这一幕。白绒叹口气,一脸倒霉样,迅速从钱包里摸出二十法郎给了他,才抽身走掉了。

*

白绒是临时应主办方邀请来特别出演的,这场只演奏一首曲子:阿根廷探戈提琴曲《 Por Una Cabeza (一步之遥)》,作为这慈善探戈主题音乐会的压轴表演。

她本担心自己准备得还不够好,但看那些小提琴手们,临近表演了还在后台讨论弓法,她顿感无话可说。

不过,她倒因此放心不少——哎,她一向如此,不看自身,只要确定准备得比别人好,就能保持自信。

金色灯光下,左手轻轻一抬,小提琴夹在下巴处。

须臾之间,轻快、热烈的拉美情调从琴弦上传出,抵达高旷大厅的每一角,奏响人尽皆知的动人旋律。

在白绒上台前,已经响起过浓烈的掌声。

太年轻了。

了解她的,不了解她的,都会这样觉得。十七八岁的独奏家不少,但由于这是一张亚洲面孔,再加上下半张脸略显幼态,总不免让人往十五六岁去猜。

女孩站在台上,指挥身边最耀眼的位置,没有穿寻常的黑礼裙,穿的是红色斜肩曳地长裙,跟黑裙一样很衬这首曲子。裙身紧致地裹在腰臀比颇佳的瘦削身躯上,骨感十足。有好的比例,加上裙子、高跟鞋的拉长效果,竟使这原本娇小的东方女孩显出高挑。

听众席里,栗色头发的男人坐在一个较偏的座位上。

视线只落在一人身上。

纳瓦尔眼中,她跟上次在农场婚礼的典雅打扮截然不同,并且,也不似日常装扮那样像一串娇小纯白的铃兰花,今天是一朵「大烟花」,根茎纤长柔雅,花瓣宽阔端庄,且有着致命吸引力。

她的琴声是如此的矛盾,清冷又甜蜜,仿佛藏了秘密。

每个人沉浸其中。

期间,乐团齐奏时,白绒安静地站在原处,双目放空——每到此时,总是不免有些尴尬的,除了拔掉断了的几根弓毛,独奏者没有事做。

纳瓦尔望着她,嘴角不禁向上弯起一点点。

他微眯着眼,竟感觉这女孩呆站在那里等待时,不自在的小动作有点可爱。

话说回来,独奏手这会悄悄发呆很正常,旁边那几排小提琴手竟也显得呆呆的,这就奇怪了。

十几岁的女孩,站在指挥身旁最耀眼的位置拉琴——第一小提琴席那两排年龄四十岁往上数的乐手,脸上皆面无表情,双目空洞,满脸写着“人生的终极意义是什么”、“我也曾燃烧过灵魂”、“自尊从何谈起”、“我十几岁时不及她一半水平”……

一曲演奏完毕,雷动的掌声中,纳瓦尔听见旁边座位有人低声私语:

“瞧,这两年优秀的亚裔演奏家越来越多,上帝,我真怀疑以后的音乐天才都会从亚洲那边挑了……”

“她的琴声太惊人了!改编得多么好!我听得头皮发麻,我想,这少女离开妈妈的子宫时是带着小提琴出来的。”

纳瓦尔:“……”

*

音乐会结束,拖拉到最后才离开音乐厅的白绒已换掉裙子,穿回便服,跟她的作曲系教授一起边聊天边往外走。

白绒可太喜欢这位杜蒙女士了,正巧碰上对方来听音乐会,那自然要抓紧机会约对方吃晚餐。

天色刚暗下来,巴黎都市已是金辉灿烂。

“我们去哪间餐厅呢,莉莉安?”杜蒙教授问。

到了室外,寒风一吹,白绒立即攥紧围巾,抬头时,见右侧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白绒有点恍惚。

她记得,刚才表演时没有在前排听众席看到纳瓦尔。

那么,他应该是坐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了。

啧,果然是「精打细算」的有钱人,为艺术类活动花钱都花得如此勤俭节约。白绒又想起了那一枚硬币……

在男人走来的过程中,之前那位流浪汉再次出现了。

肥胖的流浪汉故技重施,假装被绊倒在地,躺在纳瓦尔脚边,开始向这位男士乞讨。

但流浪汉万万没想到,这位男士反应如此之快,居然一下子就绕过他走开了,目不斜视,轻而易举。

流浪汉不愿放弃,立刻爬起来跟上,却又不太敢直接伸手拉扯这位衣着光鲜的绅士,便只能倒退着跟随他走,边走边说个不停,看口型应该是苦苦乞讨。

语速太快,白绒听不懂,反正只见纳瓦尔忽然捂住额头,皱眉,步伐放慢,好像一副突发心脏病的样子。

流浪汉:“……”

流浪汉:“?”

流浪汉一愣,左右看看,赶快在这人倒地前撒腿跑掉了。

瞬间,纳瓦尔站直,整整衣领,继续平静地走来。

一举一动,丝毫不失优雅气质。

仿佛无事发生。

白绒:“……”

作者有话说:

白绒:还得是他。

第13章 、铃兰花

直到纳瓦尔走近至眼前,白绒的目光才挪到他怀中,看见了一束洁白的鲜花。

是清新亮丽的法国国花Muguet de mai(铃兰/五月山谷百合)。

但白绒怀里已抱了几捧花。

对方用寻常语气向她打招呼:“Bonsoir(晚上好)。”

白绒敷衍地回一句。

然后,纳瓦尔又跟她的教授打招呼,竟喊出了对方的姓氏。

白绒疑惑地看着他。

杜蒙教授倒先给白绒介绍:“莉莉安,这是我老朋友的儿子,纳瓦尔。你们……似乎认识?”

“是的,白小姐的演奏很完美。”纳瓦尔将花递过来,并瞧着白绒满怀的鲜花,挑眉道——“您太受欢迎了。”

教授在场,出于礼貌,白绒将怀中的鲜花暂放到等在一旁的车上,接过他的花来,面无表情或者说是冷漠无情地道了一句:“谢谢,先生。”

换掉高跟鞋后的白绒,个子在男人面前矮了一大截,但她气势可不输,根本不拿正眼看他。

她才不想跟这个人讲话。

纳瓦尔转向杜蒙问:“白小姐是您的学生?”

“啊,是的,莉莉安在上我关于电影音乐创作的课程。安德烈,我这位学生真的很特ᴶˢᴳ*别,她虽然懒,但她做事还拖延……”

白绒愣了一下,正思考为什么话里面要加个转折词“但”,只见纳瓦尔点点头,漫不经心道:“白小姐的小提琴演奏得这样好,却不去参加PG国际大赛,真是可惜了。”

杜蒙教授用惊讶的语气“噢”一下,“亲爱的,你不去参加这一届PG大赛吗?拜托,年轻人,请积极点,像你这个年纪,没有阅历,多与舞台上的音乐家们碰撞才是积存作曲灵感的好方法……”

白绒:“……”

白绒对杜蒙教授的态度与对待格鲁伯先生不同。这位女士年近五十,是奥地利人,简直属于白绒见过最优秀的女性。她很钦佩这位作曲家,作曲上的极简手法总令她想起中国人艺术里自古就有的“留白”与“复踏”……而且这是难得的女性作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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