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一千夜(67)

作者:羞月牙 阅读记录

有人帮忙可太好了。白绒躺到沙发上去, 盖一张毛毯, 悠然听完,“很好, 就这样吧。”

“确定好了,是吗?”舒昔起身,用命令语气道,“那你现在就回卧室休息。”

白绒听话地踩着ᴶˢᴳ*拖鞋回了房。

感冒带来的一点发热症状, 让她的眼睛时常红通通的, 在生理上无法自控地流泪, 她不得不经常擦眼睛。

拉上窗帘后, 她一骨碌缩进自己的被窝里,将整个人完全包裹在被子中, 闷到快要窒息的地步。

伤风反反复复,就像不治之症, 带来不眠之夜, 生活似乎永远都不会好起来了。

迷迷糊糊不知躺了多久, 她仍然睡不着, 嗓子又很干, 便起床去客厅倒点水喝, 出了房门隐约听见通电话的声音。

“是,一直在吃药,但没有明显好转迹象。”

“现在正在睡觉。”

“什么?你明天上午要直接过来?噢,但我不确定她到时在不在家。”

“好,我问完会告诉你。”

舒昔挂了电话,回头。

她乍惊一声——当然,脸上仍是平静无澜的样子。

白绒:“……”

站在桌边倒水喝的白绒停下了动作,逐步走过来,盯紧舒昔,一句一顿道:“你在跟谁讲话呢?”

“我的朋友……”

“你有朋友?”

“……总要有一两个。”

“那么,你在维也纳有哪个朋友需要用法语对话?”

舒昔:“……”

白绒皱起眉,若有所悟:“那天晚上,纳瓦尔确实来过,对不对?我不是在做梦……”

“这……”

“你还说你没有撒谎?”

舒昔避开这目光,坐到一边去,不正视她,“这么严肃做什么?”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怎么联系到你的?”

“那可跟我没关系……大概,是通过你巴黎的那位室友吧。”

俞甄艺!

没想到防过了黎卉,却没防到俞甄艺。白绒花了十秒钟时间反应,才愕然道:“那岂不是最近一段时间我的事他都知道?”

“我只能说……我知道的,他肯定都知道。”

“……”

“舒昔!你那天怎么能对我说谎!你早就应该告诉我的……”

后者起身打算走开,但白绒闷着脸挡在了她面前。

这不满、埋怨的目光刺激了舒昔,她抱着双臂,反问道:“说个小谎怎么了?我也是出于无奈。难道你就从没有说过谎?”

这反问让白绒想起了夏天时自己留在古堡里的信,顿时语噎。

她只好垂着双肩,嘟囔一句:“但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朋友,没有秘密的。”

“我这也是出于担心你,善意的谎言……朋友就该没有秘密?那你告诉过我你的心事吗?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副惨状吧,每天像游魂一样,谁看谁头疼。问也问不出个究竟。”

白绒一愣。

她想起一件事。黎卉其实是父母抱养的,但黎卉从没有告诉过作为朋友的白绒这件事,还一直装作与养父母血缘至亲、亲密无间的样子,其实白绒早就知情了,装不知道而已。

看,连好朋友都会为自尊心对你隐瞒秘密,说谎是多么常见的事。

她写的那封信不算过分吧。

“说就说嘛,你这么凶干什么?每天冷着一张脸,要不是长得漂亮真的会很吓人。”白绒坐到沙发上去,抱着热水杯,小声抱怨着。

舒昔沉默片刻。

白绒顿时感觉气氛不对,只见舒昔站了几秒,拿起钥匙就走。

但人还没走到门口,莫名其妙又大步返回来。

她将钥匙拍在桌上——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白绒呆呆地望着她。

“我从小到大没有流过一滴泪,包括我祖父去世的时候。”

“最让人难过的不是不能为自己而哭,是我不能为在意的人哭。当我安慰人的时候,总是只能在心里懊恼,为什么不能陪他们一起流泪。我在葬礼上像个异类面无表情地走来走去……”

“我从小没有朋友,大家都不喜欢跟我这种看起来冷冰冰的人玩。我就是没办法表达情绪,所以学了竖琴,除了音乐,我没有任何抒发情绪的方式。”

听了这么奇怪的一大段话,白绒还呆着:“我听不懂。”

舒昔深吸一口气。

“别人面瘫是冷漠高傲,我是真的面瘫,面部神经坏死和泪腺受损,脸上没办法做表情,再难过也流不出一滴泪。听懂了吗?”一口气说完,舒昔长舒一口气,“好了,我说出来了,你要笑就笑吧。”

“……”

这可不好笑。

白绒回忆起了种种细节。

啊,怪不得舒昔总是冷着脸,连吃饭也那么优雅,总是细嚼慢咽,连上次被水果刀划伤也毫无表情……

白绒不免震惊地打量她。

那骨骼立体的面庞上,眉眼、鼻梁、嘴唇无一不是上天精雕细刻之作。每一处线条都尖锐明晰,侧面立体、下颌有棱角,一眼扫过去的冲击感足以让人惊艳很久,但却并不只是第一眼的美丽,这张脸,就像暗夜的玫瑰,值得人反复品味。

谁知这竟是一张生病的脸。

许久,白绒轻叹一声,“抱歉,舒昔,是我误会你了。”

紧接着,她又低声疑问:“可这种事,你为什么不直接对身边人说出来呢?你知不知道,乐团里的人都说你脾气臭,其实他们根本不了解你,只看你每天冷着脸,就觉得你性格不好、不易相处。这都是误会……”

“揭示自己的缺点和自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不明白吗?”

这句话,让白绒睫毛一颤。

舒昔坐下来,垂眸缓缓道:“以前,有一个男孩追我很久,最后我动心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诉了他关于脸的秘密,结果,他就像跃回海里的鱼一样再也不见踪影了。”

“看,对方要我打开自己的秘密,打开后感到奇怪和不适,又不满意了。”

白绒一时不知说点什么好,便胡乱接了一句:“可你也不能一直这样孤僻、独来独往呀。”

“我总是在担心,如果我推开自己的门,会不会看见另一扇紧闭的门呢?这会叫人害怕,但我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不推开自己的门,是不会知道答案的。”说到这里,舒昔眯紧了眼眸,盯着她,一句一顿、意味深长道——

“顺利表达想法、情绪是一件很难的事,但也是很珍贵的事。如果我像你,眼睛是正常的,可以流泪,我就直接扑到那个关心我的人怀里痛快大哭一场。”

·

伤风感冒是受凉引起的,一般不会传染,白绒依旧放心地出入公众场合。

现在她来到一间报亭前。

在人流量低的报刊亭里,她反复询问翻找着前段时间的商业类、文娱类报纸刊物,终于,拿到了自己要看的新闻。

她抱着一叠报刊,步行至多瑙河边,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慢慢翻阅。

报纸被她来来回回翻得皱巴巴的,风一吹,在草地上飞散起来。她起身匆忙地抓,意外抓到了要看的内容:

上面这样报道:

1982年9月,法国铁塔酒庄最大的投资人杜邦集团第三代持有者米歇尔·杜邦,因涉及不法交易被逮捕入狱。由于其债务缠身,不得不立即中断对铁塔酒庄的投资计划。这场突然发生的意外对铁塔酒庄无疑是沉重打击,酒庄全面陷入资金危机。本年10月,由于该酒庄拖欠员工薪资、各类合同违约,波尔多商事法庭对待处理酒庄的官方方案是将其拍卖。目前,铁塔酒庄新主人已确定为中国有名的富商Chen先生。

10月底,记者查询发现,这位阔绰的中国富商与香颂酒庄有密切往来。

业内一直公认,铁塔酒庄与香颂酒庄是竞争激烈的商业对手,而这场横空出现的危机背后,真相似乎并不如表面呈现那样简单……

——这报道还挺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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