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一千夜(82)

作者:羞月牙 阅读记录

白绒坐直,“你学中文,有没有学到一句——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有点耳熟。苏州和杭州吗?”

“对,都是我的老家。啊,说到谚语,我正想教你几个成语……”

说话间,一只小白猫忽地从树下窜了出来,不知是附近谁的,河边一对对情侣安静相处,没任何人过来找。

猫毛浓密,在河面的波光背景中散发着柔光,漂亮梦幻得像是从童话里跳出来的。

白绒立即蹲下,用右手摸了摸那只小猫,“快看!”

对白绒来说,养猫是不可能的,俞甄艺不能接受猫,她自己也没精力和时间养,只能这样趁机摸两下过瘾。

小猫转动着眼珠,滴溜溜的,她忍不住抱它在怀里轻轻抚摸,“这只小猫真可爱,可惜是别人的……好想拐回家一直抱着呀。”

身后,慵懒的男声慢悠悠道:“是的,很可爱,想拐回家一直抱着。”

小猫呆呆地望着白绒。

“天啊,看它这双大眼睛……一对视,我的心都要被击中了。”

“我的心也会被对视击中。”

猫毛浓密而软白,树影下晃着斑驳的街灯光,洒在毛绒绒的尾巴上,更显温柔。

白绒歪着头,“它怎么这么软啊,你要不要也来摸摸?哈哈,我的手停不下来了,好像只要看着它就想抚摸。”

“我也是,总是想抚摸。”

——喂,他为什么一直重复她说的话!白绒皱眉,心想,学中文也不是这么学的吧……

她面露不满地回头,却见那双目光并没有对向小猫,而是静静地凝在她身上。

男人视野里,这幅画面,黑发白肤的女孩蹲在河边,歪头抚摸小白猫,他的心情、想法,确实就是如他刚才所描述的样子。

白绒清清嗓子,把猫放下来,挪步慢慢走过去,坐回他身边,想了想说:“今天天气挺冷的。”

他挑起眉,“是的?”

“二月你有什么安排?忙吗?”

“酒庄旺季之前我都不忙。问这个做什么?”

白绒停顿,看一下河面,又看一下夜空,“二月……我会回国待上一段时间。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在中国过春节?你有时间吗?”

对方一时没接话。

她赶快转过头来,“如果不想也没关系的……”

“为什么会不想?只是,你的语气这么犹豫和敷衍,我会以为你仅仅是客套地问一下。”

白绒嗤笑,“那么,我再郑重地口述一封邀请函?纳瓦尔先生,一个月后,您可以陪我一起回中国过年吗?”

“这封邀请函太简短了。”

女孩表情闷闷的,“这已经算是见父母了!你不明白,这在我们的文化里表示……总之,你知不知道女孩子不喜欢太直接?说话习惯简短含蓄一点?”

“含蓄是什么意思?这是指说话敷衍吗?”

——他都会用“敷衍”这个词了,竟然还不懂“含蓄”?

“说话简短不代表敷衍。哎,看来,你的中文水平还有待提升,以后我慢慢教你吧。不过,我现在就可以先教你一个成语,我刚才想到的——zhi,duan,qing,chang。”

纳瓦尔一听,不翻词典也能立即明白意思。

这个成语的字面意思,已经把内在寓意展露出来了。

纸,是短的,情却是长的。

像这样一句话,若用法语说出来,就会变成一个长句子,包含十来个元音,读起来很冗长,节奏感不太好,且由于暗含转折关系,还要加上关联词:La lettre est courte,mais L'affection est profonde(这封信很短,但这份感情很深)。

但是,在中文里,几个韵母就可念完,短小隽永,本身就有一种“纸短”的意味,听起来很美。

他点点头,轻抚着女孩柔顺的长发,盯着她的眼,笑了笑,“中国文化很有意思,我明天就想去中国了。”

第65章 、画

在这样热闹的节日里, 白绒为了不让俞甄艺独自待在家感到孤单,便早早回了公寓。但她一开门, 就看见俞甄艺正抱着一大摞画布走来走去, 整理、收拢,用绳子将画布捆起来。

“你在做什么?”

白绒关了门,打开灯,昏暗的客厅亮起来了。她踮着脚从一堆画布间经过, 双眼变亮, “啊, 我知道了,有人买了你所有的画!”

“可能吗?”俞甄艺瞥她一眼, 继续捆画,“连收废品的人都不愿意要这些东西。”

白绒蹲下去,见地上的画布都被弄脏,一点也不像是要好好整理的样子, 便感觉不对劲, 拦住向门外走的人, “你去哪里?”

“烧掉这些东西。”

“烧掉?”她立即背靠门板, 伸开双臂,“为什么?你去哪里烧?”

“天台, 我准备好铁桶了。”

一听这话,她把人带回去, 按坐在沙发上, “你受什么刺激了?”

俞甄艺瘫倒在沙发上, 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冷笑着把玩头发丝, “我要离开巴黎了。对于我来说, 那种为了挣钱而画的,不会被人看第二眼的平庸画作,既然卖不出去,留着是没有意义的。烧了最好。”

白绒盯她片刻,“发生什么事了?我记得,今天早上有一个人过来见你……说是你异父异母的大哥?”

“对,他叫闻冬,我父亲叫他来接我回中国。”

白绒松一口气,“哦,你要回家了?回家好,你这样漂泊在外不是长久之计……”

“不,我永远不会回去。”俞甄艺立刻坐起来,瞪着眼,“我说过,我是因为跟那位所谓的父亲吵了架才离家出走的,我不会回去走他安排的人生。”

“可是,你父亲现在想叫你回去,其实是在主动向你低头言和,对吗?”

俞甄艺惨笑一下,“谁知道呢,当初狠话说尽,现在却感叹这是我不在家的第三年,希望我回家过春节。家?我早就没有家了,永远也不会回去。”

白绒叹口气,“你离家那么久,一点也不想家人吗?你在中国出生长大,我不信你以后都不回去了。难道,你要一辈子抱着你的画夹流浪?继续过食不饱穿不暖的生活?”

“如果给我一个无人岛当作监狱,我愿意关在那上面一辈子不离开。”

白绒看她那一脸冷静认真的样子,有点急了,站起来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个城市呢?你是一个年轻女孩,长期过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很不安全……你、你的行为太奇怪了,就没考虑过家里人会担心你吗?”

“是的!我古怪,冷漠,还带着一身的攻击性,总是讽刺人,每天咬牙切齿地活着,你没习惯吗?”俞甄艺将最后的一捆画布抱起来,冷如花刺的目光刮在白绒的脸上,“我绝对不会回去,但以后也不会留在巴黎了——毕竟这不是二十世纪初的巴黎,不是我所想象的巴黎。至于一个人真正的家属于什么地方,只有去走过才会知道……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明白……”

白绒冷冷一笑。

她挡在俞甄艺面前不动,“是,我是听不懂你那些话,所以不要再让我配合你表演文艺了好吗?我只知道,我人生中大多数时候都很忙,之前上完课就赶时间备赛、演出,来回奔走,而你每天不工作碌碌无为,坐在阳台上对着一个画架伤春悲秋,自以为……”

“我在工作!”

俞甄艺脸色苍白,用一双棕色的眼死死瞪着她,那张中法混血的漂亮面庞上布满憔悴与骷髅般的凹陷,“我每天画画时间超过十二小时,那甚至是你睡觉的时长。”

“好啊,你要走就走吧。算我管太多,我无话可说。但我要讲一句,一直以来,如果是路边的流浪汉,我才不会关心是死是活!”

“那么,我该谢谢你?这一年来,我求你给我提供面包和水了?好心人?”俞甄艺抱着那堆东西,直接出了门去。

白绒追到门边喊出来:“你以为你是梵高?我告诉你,梵高的下场可不好!等你穷困潦倒,迟早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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