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里泊岸(25)

作者:珩一笑 阅读记录

画布很大,一米多高,加上画架本身的高度,需要他站起来。

画面的主色调是绿,似乎有树,有水,更多的只是模糊的轮廓,或者说,色块。

不知道这么大幅,他画了多久。

孟水意理所应当以为他接了个大订单。她毫不怀疑,画完成后的价值,得以万为单位。

她站在后面,倚着墙,良久,良久,没有出声。

他画得入神,她看得着迷,双双辜负了夕阳西下的盛景。

太阳就这么悄没声地,没入地平线下。

若不是天黑了,他准备收拾东西走了,他大概一直注意不到她。

她立在那儿,只是模糊的一团黑影,校服颜色亮,柏舟才一眼认出人,“水意?”

倘若天再黑一点,她的小个子,就要被他彻底忽略。

“小舅。”孟水意走过去,“我帮你。”

画和画架重,他让她拿小东西,问着:“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叫我?”

“有一会儿了。”孟水意声音小小的,“我想上来透透气,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你不是分享你的秘密基地给我了吗?”

这段时间,孟水意没见过柏舟,他说忙,她也没去微信上戳他。两个人就像平行线,再没了交集。

隔了这么久再见,她竟也不觉得陌生、不自在。

“链子是你弄断的吗?”

柏舟调侃道:“让我挤门缝,次数多了,皮都会磨掉。”

她笑了笑,“不知道谁锁上的,很多年都没人管,应该不会有人来算账吧。”

他耸耸肩,“大不了我坦白从宽,赔一道门。”

“小舅,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吃还来得及。一起吗?请你喝杯东西。”

两人便一起下楼,先放了东西。

到一家小吃馆,柏舟为孟水意点了一杯鲜榨的西瓜汁,没加冰,高考生如今金贵得很。

他自己则是一份海鲜小馄饨。

早就过饭点了,店里只有他们,还有另一桌的一对中年夫妻。

墙壁上的壁扇呼呼运作着。

柏舟不怕烫似的,吹两下,便送进口。

常温的西瓜汁,只有西瓜原本的甜味,不够清爽,孟水意慢慢地喝,听他话家常地问:“有想过高考完干什么吗?”

“和苏蓓蓓他们出去玩几天,然后找暑假工。”

他揪她的字眼,“‘他们’?”

“还有其他玩得好的同学,我们约好的。”

除了高宴,还有几个男女生,是苏蓓蓓和高宴叫上的。

“去哪儿决定好了吗?”

“应该不会去太远。”

鲜红的西瓜汁中,混着不溶于水的络状物质,血液一般粘稠。里面还有搅碎的籽,她抽了张纸,轻轻吐到纸上,“旅游太费钱了。”

柏舟吃着馄饨,头也不抬,“要是不够,你可以找我要。”

她摇摇头,“不用了,我有的。”

“我知道路漫工资不高,用来养你是不富裕,我跟她不一样,你可以对我提。”

他眼皮轻轻掀起,那张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清冷感削弱,多几分温情。

“你叫我一声‘小舅’,给你这些,是应当的,不要有心理负担。好比说之前的画,你喜欢,想要,尽可以告诉我。”

又或许,不是光线营造的氛围作用,只是对她如此。

他们身在局中,都不甚明了。

孟水意咬吸管的动作不动了,过了几秒,才点了下头,“我知道了,小舅,我有需求的话,会跟你说的。”

柏舟吃东西快,是他一贯敷衍饮食养成的,他抽纸擦嘴巴,“有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

“本来想等到六月七号早上,既然碰到了,就提前给你吧。”

他取出一个藏蓝色布底,金线祥云纹小荷包,两指宽,用黑绳串着,顶上绣着四个字——高考大捷。

“里面是我去庙里求的符,放在枕下吧。”

她摁了摁,叠成小块的纸硬硬的,“你也信这个啊?”

陈容他们几个班主任找了个周末,去临近市的大庙求了符,偷偷塞给她、高宴和第三名,据说很灵。

当然,也替他们全班拜了文殊菩萨。

据说这是七中的传统。

可柏舟看起来,是不信天命,只信自己的人,很难想象他跪菩萨拜佛祖的样子。

“信则有不信则无,一个念想罢了,放着吧。”

之前路婉生病,医生说就算动了手术,也难活过两年,他走投无路,去庙里请了愿,后来她多熬了三年。

他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菩萨显灵,上天悯人,只是医学和她本人的坚强意志。

但就像他说的,一个念想罢了。

孟水意摩挲着荷包边沿,“小舅,我一定会好好考的。”

她会好好考的,不管是为了路漫,为了自己三年努力,还是为了他。

柏舟揉了下她的头,难得地笑了,“我等你捷报。”

*

六月七号,全国高考。

正好撞上了周末,所有考场附近拉了警戒线,禁止车辆通行,门口人满为患。

路漫送孟水意到大门,考试包她们第N次检查,准考证、身份证、2B铅笔、橡皮、0.5mm黑色中性笔。

确保没有遗漏,路漫紧紧地抱了她一下,“水意,加油,相信自己!”

初夏阳光明晃晃的,开考前,考生聚集在考室外,大多安静地做着最后的复习。

孟水意什么都没有看,望着远处,放空思绪。

这是她降低紧张感的方式。

原本,她想带柏舟送的荷包,但想到可能带不进考场,又怕弄丢,便留在枕下。

考生陆陆续续过安检进考室。

孟水意轻吐一口气,暗暗握了下拳,张开手臂,转了圈,让考官扫过,找到自己座位。

昨天,她来看过考场,特意检查了桌子是否摇晃,椅子是否有钉子凸起。

桌面左上角,贴着她的准考信息。她将准考证和身份证工工整整地摆在那儿,然后,正襟危坐地,等待响铃。

那意味着,这一战,正式打响。

为了防止风扇的噪音干扰,或者吹落试卷,考室没有开风扇,所幸并不很热,不至于出汗沾湿试卷。

算是天公作美。

语文素来是孟水意的强项,她的作文向来是班里范文级别的,写完结尾,还有剩余时间,她检查了两遍。

第一门安然度过。

下午是数学,大多数文科生的噩梦,它反复折磨苏蓓蓓,也没让孟水意好过。

陈容办公室造访最频繁的学生之一——孟水意。

高宴超过她的那为数不多的几次,就是数学胜过了她。

她比他细心,演算很少出低级错误,但不擅难题。

写完前几道数学题,孟水意就意识到,今年的难度比往几年都要大。

她的心凉了凉,但她很快稳定心神,集中注意力,一道一道写下去,遇到卡壳的,果断跳过去。

两个小时过去,铃响收卷。

她手心里有些濡湿,她没写完,剩了导数第二题的结果,还有几道小题不确定,几何也可能有错。

她闭了闭眼,事已至此,只能接受。

路漫在门口等。

她没问孟水意考得怎么样,捏了捏她的肩,“水意,今天辛苦了。”

孟水意“嗯”了声,又问:“妈,要是我没考好,怎么办?”

“不怎么办,你还是我心中的第一。考完一门丢一门,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她揉了揉孟水意的脸,“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菜,今晚好好犒劳你。”

孟水意觉得数学没考好,饭后闷在房间里看文综。

那密密麻麻的字,入眼却入不了脑。

她摸过手机,开机,看到早上时,柏舟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Z:加油你应该听多了,有时这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那就祝你一切顺利。

孟水意眼睛热了热,看着那行字,犹豫半天,还是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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