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修那些的不是讲究‘因果’嘛, 我是他出道的因，我这个因现在不成立了，那他不就结不出‘果’来了嘛。”甄英莲说道，“该是我回来了, 就要找到父亲还了俗，才算是不违‘因果’呢。”

听到自己女儿说这话，封氏沉思了几分钟，她是个很传统的女性，要不然甄士隐出家这些年，她早就改嫁了，要是丈夫能回来，不说女儿这些年拉下的诗书礼仪琴棋书画能补上，就是以后女儿议亲的时候，也会更好一些。

“初听你这是歪理，但细想想又十分有道理。”

不过找甄士隐和找甄英莲一样不好找。“也不知道他到了哪里，是有固定的观所，还是到处化缘。我有时候做梦，梦到他化不到吃的，在雪窝里喊冷。也梦到你……不说了，那都是梦，你现在回来了。”

封氏经常被噩梦惊醒，然后一整天都会浑浑噩噩，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幸好现在女儿回来了，她有盼头了。

母女俩感慨的时候，榴夏来问早饭要吃什么，“大勇说把最后那块火腿做了，夫人，是蒸在米饭里还是炒青菜？”

“怎么做都行，我给你看着云小子。”封氏口中的云小子是榴夏的儿子，两岁多一点的小家伙，是一会儿都离不了人。

“榴夏姐姐，我帮你做饭，我会做饭的。”甄英莲也不能干等着吃，主动开口说帮忙。

“这怎么行，小姐怎么能下厨房，我来就行。小姐小时候最喜欢我做的桂花糕，我的手艺这些年没有退的，小姐请好就行。”榴夏坚决不让甄英莲进厨房，甄英莲又说了好几遍也不行，她知道这要慢慢来才行，就先放弃了，和封氏一起照看小孩儿。

两岁多的小孩儿，说话还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见到甄英莲这个陌生的人，也不怕生，“娘娘，美……”小手指指指甄英莲的眉心，又戳戳自己的，然后像模像样的朝甄英莲作了一个揖，“过、年、好！”。

现在已经是阳春三月了，不是新年呀，云小子这一番动作倒是把甄英莲弄懵了，不过一旁的封氏却哈哈大笑起来，“小孩子过年的时候不是在眉心点红点嘛，这小家伙过年的时候刚记事，去拜年的时候学了这个，看到英莲你眉心的记，想起来了。”

“原来这样呀。”甄英莲也陪着给小家伙作了个揖，然后两个人在院子里玩起来，两个人用柳枝编花环，拿桑叶喂养的蚕，没多长时间就成了好朋友，而且甄英莲成功让小家伙叫自己“莲姐姐”而不是“娘娘”这个奇怪的称呼。

“云儿呀，莲姐姐这个是天生的，不是过年的时候才有的哦，明天见了我不用说‘过年好’了。”

“真的吗？”小家伙还是不信，他两岁半的小脑瓜还理解不了这么多话。

“不信你摸摸。”英莲拉着云儿的手摸自己的痣，摸完小家伙的手上没有红色，他拍着手高兴地喊“真的！是真的！”

这个时候的人一天吃两顿饭，榴夏做好饭后，大勇已经赶着大水牛从地头回来了，他翻了地，回来泡上谷子，准备育苗。

大勇是个话少的人，封氏说过他二十五六，但是农村人的脸上很难看出具体的年龄来。见到甄英莲，只说了一句“小姐好。”然后就不会说下文了，甄英莲叫了一声“大勇叔”，这人就害羞得挠头。

封氏在吃饭的时候和榴夏两口子说了想要将甄士隐找回来的事情，“小姐回来了，老爷是为了找小姐离家的，是该找回来，可是怎么找呢？”

一直低头扒饭的大勇说：“集市和城里有寻人寻物的告示牌，可以像那样写了画了来，有知道的就会告诉咱信儿。”

“大勇叔说的是呀，姥爷就在大如州住，我们张贴了，让姥爷帮忙留意着。赏金，写五两？”甄英莲说道。

她现在还有贾雨村给的银子，这钱是银票，胡门子不知道，一路上保下来了，不过她也没说多了，家里还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比如说屋子有几处漏雨的地方要找人来修补呢。

不过封氏和榴夏都摇摇头，封氏叹了一口气，“英莲呀，你姥爷那人，身为子女的，本不应该说长辈不好，但我毕竟是嫁出来的，不该总麻烦他的，当年……当年我们也找过，就像大勇说的那样，不过什么也没找到呀！”

“这样呀……”甄英莲想到自己在姥爷家里时他对待自己的样子，还不如对一个外人好的脸色，她明白那是个什么人了。“娘亲说不知道爹爹当道士是有固定的观所，还是到处化缘。我们不如将那写了的告示，给各地的道观，道观之间总是有联系的吧。”

“小姐真聪明，这样缩小了范围，不是大海捞针了。”

饭后，封氏将笔墨纸砚找出来，甄英莲在一旁研磨，封氏思索之后，提笔画画，封氏画画很好，和甄英莲记忆里的甄士隐能对上号，画完画后，在画下写上几行大字“甄士隐，姑苏人士，后居大如州，因找失踪小女离家为道，现小女归家，望知信回大如州相聚。”

“娘亲写字和画画都好棒呀，果然早上您谦虚了。”

“哪有，这些都是成亲以后爹爹教的。”封氏拿着告示到旁边晾干，脸上满是怀念的笑容，很显然，她想起当年那些美好的时光了。家里就十几张纸，封氏全都画完写完了。

“后天是大如州的集市，村里有赶着车去的，我们娘俩去一趟大如州，先将告示给大如州的道观，然后还要去你姥爷家去谢他一回。”

虽然封肃是一个踩地捧高的人，但不管怎么说，甄英莲是坐着封家的马车回来的，封氏该去谢一番。她有一段时间没去大如州了，攒下的绣品可以拿去卖了，然后再去买一些纸笔和启蒙的书籍。

“虽说找英莲爹爹有了思路，但不是一天就能找到的，英莲的启蒙要先给她拾起来。当年英莲就是在云小子这么大的时候开始启蒙的，没想到这一落下就落下了快十年。”封氏想着又要落泪，不过看着好奇的翻看自己绣品的女儿，她的泪又收住了。

“这就是名震天下的苏绣呀，这牡丹，这兰花，真就是栩栩如生呀！”甄英莲用指肚小心地抚摸过绣品，生怕自己手上的茧钩坏了绣品。“娘亲，我也想学这个！”

“好，等到大如州买了工具，娘亲教你。”

虽说后天是集市，第二天母女两个也没有闲着，“英莲，和我去湖边采些莼菜吧，这时候莼菜是最嫩的时候。”

“好呀好呀！”甄英莲拿着小木盆跟在自己娘亲身后，开始她的采莼菜之行，阳春三月到处都是生机，莼菜这种没有味道但口感特别的野菜是邻水乡间春天伙食改善的好食材，古人说的“莼鲈之思”里的“莼”就是这个莼菜。

莼菜的采摘是个细致活儿，它长得像碧螺春的叶子，采摘也和采茶一样，不要用指甲，要用用指尖轻轻捏着，把嫩芽向上轻提，这样就采下来了。

甄英莲学着娘亲的手法，开始的时候还比较笨拙，但慢慢地就熟练了，长莼菜的地方在湖边浅水的地方，水不深，英莲这么大的孩子也只到膝盖上，“没有莼菜生长的地方不要去，那边的水就变深了。”封氏嘱咐自己的女儿。

“我知道了，娘亲。”甄英莲当然不做危险的事情，“娘亲，这里有鱼，我感觉有鱼从我的腿边游过去。”

“当然有呀，不过这边都是小鱼，村里人都在另一边钓鱼，那边的水深有大鱼。”

“娘亲，我想钓鱼。”

“采莼菜累了吧。”

“不是的，不累的，娘亲，我会钓鱼，我钓鱼的技术非常厉害。”

“好好，你厉害，我们采这些也差不多了，回去吧。”封氏当她是小孩子的玩性，“等下午你大勇叔带你去，这时候的鳜鱼最肥了，不知道你能钓上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