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星灯+番外(68)

作者:钟仅 阅读记录

走廊和几个工作间里全都一片漆黑。

迟晏推开办公室的门,随手打开灯,而后径直走到书桌后,从抽屉里翻出车钥匙。

还是今晚回去吧,怎么想都放心不下。

他快步走到门口,刚灭了灯,裤兜里的手机便传来了震动。

迟晏拿出手机,飞快点开消息,空着的另一只手搭上门把手。

看到第一句的时候,他瞬间挑了挑眉,心里的躁郁与担忧如同潮水般退去。

六百八十九分?

北霖榜眼?

迟晏缓缓地勾起一个笑。

他家小姑娘就是争气。

他便也不急着走了,想给争气的小姑娘打个电话夸夸她。

可还没等他拨过去。

第一条第三条消息接踵而至。

……

两分钟后。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发出莹莹的光。

时间恍若静止。

夜风从偌大窗户灌进来,张狂地卷起纱帘。

房间里的一切僵硬地定格。

迟晏的一只手仍然搭在门把手上,眼神也没能从聊天框里的最后一句话上挪开。

【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迟晏哥。】

头脑短暂宕机了片刻后,终于敬业地从这句话中分析出了些许令他血液上涌的端倪。

在原本约定好的这天。

“非常非常喜欢”变成了“非常非常感谢”。

“迟晏”变成了“迟晏哥”。

迟晏,哥。

迟晏的唇角逐渐拉直,修长手指飞快按着屏幕,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时间耗尽,没人接。

再打,还是没接。

艹。

空气仿佛凝滞。

灌进来的风里全他妈是汽车尾气。

梧桐树叶吵得他头疼。

迟晏抬起手,猛地扯了扯衬衫的领口,试图消除那份窒闷感。

片刻后,他压住呼吸打开门,快步穿过黑黝黝的走廊,走进隔壁贺季同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敲。

贺季同正翘着一郎腿,重审某个新人作家的版权合同,听到门口的声响,随口道:“你要回去了?顺便载我一程呗,白天和出版社的人应酬,喝了点酒。”

他话音落下,许久没听到接腔。

贺季同从合同里移开眼,耐着性子看他表弟又发什么疯。

却发现这人状态很不对。

哪怕是在昨天,那个女高中生爸妈找来时,他的脸色都不像现在这么差。

他倚着门框没有说话,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被扯掉了,领口还挂着残存的线头。

眼神黑而沉,嘴角紧抿着,气压低到如同台风过境前的乌云蔽日。

不像是有人欠他钱,倒像是有人欠他命。

贺季同的神情稍稍严肃了些,不由自主地坐直:“出什么事了?你爸又找你麻烦了?”

“……”

迟晏深吸了一口气。

贺季同的眉毛拧起来:“说话,到底怎么了?”

“所以,”他黑着脸的表弟又不耐地扯了扯已经掉了一颗扣子的领口,悠悠地开口,“你这两天为什么又恢复正常了?”

贺季同一脸黑人问号,不解道:“什么?”

迟晏又深呼吸了一下。

他房间里的烟味也呛人。

这个世界上。

怎么就没有一个地方有新鲜氧气。

他极其好脾气地,一字一句请教:“前两周你每天都那个死样子,为什么这几天没事了?怎么好的,教教我。”

“……”

贺季同无比灵光的大脑转了转。

片刻后,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两周多以前的对话。

彼时他表弟满脸的轻松与幸灾乐祸。

嘴还特别贱。

——“所以你最近这副死样子,是因为被玩弄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你可能是太老了,脑子比不过年轻人,所以容易被骗。”

“……”

因果循环。

报应不爽。

他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贺季同登时笑出了声。

越笑越忍不住,越笑越放肆,直到瞥见表弟一副要吃人的神情后,他才勉强敛住笑意,擦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原话奉还。

“所以……你现在这副死样子,是因为被玩弄了?被你那个网恋对象?”

“也没什么,很正常嘛。有可能是因为你太老了,毕竟,”贺季同咧了咧嘴,“咱俩同岁嘛。”

没能得到帮扶、只得到一通奚落和打脸的人盯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沉沉的暮色里,迟晏凭着感觉走到沙发前坐下,手里的外套无力地搭在沙发扶手上。

空气里压抑的窒闷感挥之不去。

他坐了许久,站起身走到窗边,转身倚着窗沿,盯着房间里浓到化不开的夜。

试图借风吹醒乱七八糟的头脑。

夏夜风卷过,梧桐狂乱作响。

心脏异样到快要爆炸。

这么快就变心了?

所以才从迟晏,变成了迟晏哥?

没看出来,这小孩够渣的啊。

真的是年龄差距大,有代沟?

风与时间一起窜行。

疼与涩爬到四肢百骸之前,迟晏曲起指节在粗糙的窗沿上狠狠磕了几下,痛觉上涌,拥堵的大脑才终于被迫清醒了些许,开始运作。

他一点一点拉着记忆中的线索。

前几天离开北霖前,小孩还醉醺醺地给他打电话,声音软糯地说,有一点想他。

还同他强调,一十四号晚上出分。

那夜北霖的风声透过电话传进他耳朵,真切不作假。

更遑论之前的种种。

深夜来北霖大学见他,在大雪夜里冻成了一个雪人;请假条上都一丝不苟地写着“最喜欢”;每封信里都充斥着试探的爱与崇拜。

她的喜欢不藏不掖,坦然而纯粹。

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又怎么会陡然转折?她渣他,图什么?

这样戏剧化的人设转折,在任何一本现实流派的小说里,背后都难免有埋藏的伏笔、隐情与转折。

艺术往往比现实更疯狂。

而现实中再荒唐的变故,都该有迹可循。

哪怕心脏依旧跳动不稳,呼吸也依旧不顺畅,可大脑却被迫地一点点整理着头绪。

迟晏困难地将自己抽离出来。

就当作在拉人设与剧本。

要说变故,只有一个。

迟晏的眼神刹那间暗了暗。

昨天那些来自她父母的谩骂他一股脑照单全收了,只问了他们她知不知情。

担心她知道的话,会哭鼻子。

她爸妈说,他们来找他,她并不知道。

但事情总有意外。

想到这里,迟晏的心空了一块,他低着头思索了许久,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比被渣的可能性要大。

只是这两种可能性,每一种都戳得他心口疼。

迟晏舔了舔干燥的唇角,重新拿出手机,给云陌乡下打了个电话。

电话过了许久才接通。

那一刹那,手指难耐地蹭过窗沿粗糙的水泥面,缓缓蜷起来。

有种濒临审判的紧绷感。

他既怕自己猜错。

也怕猜对。

迟晏张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哑到不像话。

“孟奶奶,我是小迟……停停在吗?”

对面老人家语气十分焦急:“小迟啊,停停不在家,我们也联系不上她。她上午就出去了,说是出门有事,到现在都没回来。刚刚好像还跟她爸妈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明明考得特别好……”

迟晏闭了闭眼,问她:“她有说过去哪儿吗?”

“没说,但她查完分就出门了,当时心情还很好。傍晚,北霖大学的老师打来电话商量填报志愿的事,停停妈妈给停停打了电话,那会儿她就已经不对劲了,后来还把她爸妈的联系方式全都删了……连我都联系不上她。”

刚查完分出门是十点多。

上午十点到傍晚之间,足足七八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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