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夏至(56)

晏斯时只是垂眼沉默。

戴树芳笑笑,抬手去揿门铃, “快回去吧,别叫小夏等得太久。”

片刻,住家的阿姨过来开了门。

晏斯时叫二老早些休息,目送他们进了门,将要转身时,又想起什么,唤住了阿姨的脚步,叫她帮忙拿样东西。

巷口,车打着双闪灯。

夏漓坐在位上,手里捏着那枚车钥匙,明明放入储物格即可,她却似真在执行“保管”的命令,一刻也没放下过。

没等多久,她看见巷子里晏斯时走出来了。

到了车旁,他没绕去驾驶座,反而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夏漓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只深蓝色的无纺布袋。

袋子解开,里面是双一次性拖鞋。

晏斯时将拖鞋放到她脚边的黑色脚垫上,说:“路上一定堵车,开回去很久。你换拖鞋脚舒服点。”

夏漓愣了下,只觉得受宠若惊,“没事,贴了创可贴的,真的还好。”

晏斯时微微躬身,伸臂,作势要去握她的脚踝,“那我帮你脱?”

那声音清冷而微沉,不带一丝叫人遐想的暧昧。

正如他的性格,做任何事情都是干脆且磊落的。

而她一瞬慌得几乎语无伦次,“不……我,我自己来吧。”

说完,她迅速蹬掉了脚上的帆布鞋,也不敢抬头,低着眼,去找那双拖鞋套上了。

晏斯时顿了一瞬,因为瞧见她头发扎起露出的耳朵,那白皙小巧的耳垂,一霎变得通红,薄红的皮肤揉一揉就会破似的。

他不自然地别过了视线。

上车,夏漓递过了车钥匙。

晏斯时接过。

叫她拿得久了,那金属的按键部分,都有些温热。

车子启动,汇入夜色。

晏斯时说:“今天谢谢你。”

夏漓摇头,“你上回才说不要跟你客气,那对我也是这样。能帮上你的忙我很高兴,我感觉最近都是我在给你添麻烦。”

“那不叫添麻烦。”

那叫什么呢?

总觉得这话该有后半截,晏斯时却不说了,让她一瞬的心情像是瞥见一个线头粘在了绒毛的衣服上,拈了半晌却莫名给拈丢了。

不踏实的意犹未尽。

夏漓手臂撑窗胡思乱想,直到晏斯时出声,叫她回神。

“怎么想到送我外婆花?”

“我们在街上恰好碰见有个男生当街给她女朋友送花,戴老师就埋怨你外公,说她上个月生日,连花都没收到一束。明明知道她现在练习打字不方便,还要送她那么沉甸甸的宝石镯子,戴着做事情都不利索。”夏漓笑着说道,“那时候走累了,我安排他们到咖啡馆歇脚,旁边就是花店,就随便买了一束送给她。”

戴树芳生日,晏斯时送的是她最喜欢的红茶茶叶。

夏漓这样一说,他也不自觉自省,当时应当再配一束鲜花。

好似,照顾人的心情是夏漓的一种天赋。

这种天赋无所谓讨好或是谄媚,因为于她似乎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得她照顾的人,却能得片刻慰藉,或是整日的好心情。

也不怪相处半天,戴树芳就这样喜欢她。

她的确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女孩子。

“那你的那一支谁送的?”晏斯时问。

“花店。”

果然。

四月柔柔的晚风吹得人神思懒倦,夏漓连打了几个呵欠。

坐副驾驶的人应当陪聊,这是她的礼仪,但今天半天走了十五公里多的路,她一个疏于锻炼的社畜,此刻很有些电池耗尽之感。

她又打了一个呵欠,手指揩去眼角的眼泪,“抱歉,我想睡一下。”

声音也疲软下去。

晏斯时说:“睡吧。到了叫你。”

夏漓睁眼时,车厢里一片阒静。

驾驶座那边窗户开着,晚风疏疏吹进来,轻卷着烟雾,昏暗里一点火星,来自于晏斯时的指间。

他比这空气更沉默,夜色中侧脸的轮廓似静岭起伏,目光蛰伏于黑暗,清冷的,遥远的。

夏漓怔怔地看着他,没出声。

那烟他拿在手里,几乎没怎么抽。

在这项不良嗜好面前,他并不是个老手。

可能有点像是有些人心情不好便习惯买醉,香烟此刻发挥了酒精的作用。

她无声地窥探还是被发现。

那烟烧到了一半,晏斯时手臂回收,往灭烟器里轻摁时,倏然转头。

夏漓只来得及闭眼,但睫毛颤了几下。

“醒了?”

“嗯……”夏漓不好再装睡,睁眼,“怎么没叫我?”

“看你睡得很熟。”

夏漓摁亮了手机屏幕,看一眼时间,据此推算,他至少等了她半个小时。

心里泛起一种像是手指抓过毛桃的感觉,那样很细碎又不致命的痒,洗过了也有触觉残留。

“你心情不好么?”

“不是。”

“那就是等我等得太无聊了。”夏漓笑说。

晏斯时怕她误会,解释道,“在想一些事。”

想什么,夏漓不好再问。

那烟灭掉了,狭小空间里残余的烟草气息,片刻后也消失殆尽。

晏斯时将车启动,往夏漓所在小区驶去。

他换挡时,夏漓目光瞥去一眼,看见自己送给他的打火机,“这个生日礼物你还喜欢么?”

“当然。”

简单两个字,却叫她有心情洗过一遭的轻快感。

晏斯时看她,几分斟酌着问道:“五一有什么安排?留在北城,还是……”

夏漓回神道:“可能得回楚城一趟——你外公外婆什么时候回去。”

晏斯时明白她的意思,是想倘若他们也五一回去,可以同行。

“他们下周就走了。”

夏漓点点头。

晏斯时说:“在楚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联系他们,不必客气。”

“好。”

夏漓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的。

她最最不愿意消耗与晏斯时相关的人情。

这晚洗澡,创可贴揭下来,脚跟的磨伤沾了水,有几分疼。

之后几日伤口开始愈合。

总有隐隐的痒。

/

戴树芳和霍济衷小住半个月便回楚城了。

紧随其后的五一假期,夏漓回家一趟。

楚城没有飞机场,也尚未通高铁。从临市下高铁,再转大巴,抵达时已经是下午了。

姜虹和夏建阳盼得热切,早早等在路边,待夏漓下了出租车,抢着去拿行李。

边往回走边寒暄,听说夏漓中午只在高铁上吃了个面包,姜虹忙说:“饭一直热着的,汤也都炖好了,你休息一会儿,我炒个小菜就能吃饭。”

“你们吃过了吗?”

“吃过了。”

到家,夏漓先去了趟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再出来。

回旧沙发上坐下,看见茶几上有张传单,夏漓随手拿起来。

那是张楼盘宣传广告,上面列出的户型普遍100来平米,均价3500元左右。

夏建阳这时候从厨房走出来,端了盘切好的苹果。

夏漓问:“你们去看房啦?”

“没。随便接的传单。”

“这小区在哪儿?”

“体育公园附近。”

“那你跟妈有空可以去看看,有特别好的户型,可以留意一下。”

夏建阳有些局促,“看了也买不起。”

“我帮你们出首付,你们自己还贷。”

厨房里的姜虹忙说:“你工作才攒了几个钱,你自己也要用啊。”

北城生活成本高,夏漓每月工资除掉房租、吃饭和通勤,实则剩不下什么。

但每年发的年终奖,她都存下来了。

按照开发区房价均价估算,三成或者四成首付,叫她一次性拿出来还不至于太难。

夏建阳也说:“你以后自己还要成家,我们不能花你的钱。”

夏漓说:“房价每年都在涨,现在买是最划算的,以后万一你们想回老家养老,这房子卖了也是一笔投资。你们先去看嘛,看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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