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鬼祟地盯了妻子一眼，大声对穆彤说：“丫头，我新做了一道菜，不知道好不好吃，小杜比较有空，你让他进来给我试一下。”李玲刚皱起眉，穆承祖又端着家长的架势说了一句，“试完让他出去啊！”

李玲没说什么，一直在擦柜台。

穆彤忍着笑，偷偷给爸爸竖起拇指。

就这样，杜梓牧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胜利餐馆“试菜”了。

穆彤还贴心地给“试菜员”盛上了白米饭。

“还是我爸机灵，这样你就不用天天站在外面啃包子了。”穆彤坐在杜梓牧身旁咬耳朵。

其实，这事细想一下就知道有“猫腻”。

杜梓牧浅笑：“你父母挺可爱的。”这话不是奉承，完完全全出自真心。

“你是站傻了吗？”穆彤不理解他口中的“可爱”从何而来，她只看得见他被刁难。

可他认识的杜梓牧，不是个会恭维的人。

“连你也知道我进来不是真的试菜，你是觉得你妈妈看不出来？”杜梓牧耐心地给她解释。

穆彤恍然大悟，高兴得差点儿没蹦起来：“所以这其实是我妈——”

李玲见他们光说话不吃饭，故意咳了几声，冷着脸说：“穆彤你别打扰他，试完了不留这位‘贵人’。”

“阿姨，我马上就好。”杜梓牧无比愉悦地吃完了这顿饭，并“配合”地给出了试菜的意见。

李玲继续擦着柜台，“不经意”瞧了他一眼：这臭小子就算是这样脾气也没上来，真看不出哪里精神不正常。

她见过太多的食客，像杜梓牧这样，赶时间也吃得仪态优雅的，够得上她打个及格分。

她没想就这样“放过”他，对待女儿的婚事，她必须慎之又慎。

杜梓牧在胜利餐馆外站了足足28天，最后是一位食客“终结”了这一切。

午后，一名熟客吃饱喝足，叼着牙签，提着单子来到收银台结账，顺道打听：“老板娘，外头那个，你女婿？”

李玲接过单子，麻利地计算起来，还不忘回他：“森哥，别开玩笑，我女儿还没嫁呢！”

“你们家小葵不是这个爸，接盘的？”他努了努牙签，坏坏地笑着。

“盛惠206块。”李玲听了不爽，例如一个单子拍下来，尽管力度不大，震慑力还是有的，“那是小葵她亲爸，但我女儿还没嫁！”

“闹哪样，孩子都生下来了，还不让女儿嫁，礼金谈不拢？”

见他扫码付了款，李玲不想接着和他聊家事，连忙“送客”。“森哥，下周还是这个时间对吧？给您留一桌，慢走啊！”

“行，你办事我放心。”叫“森哥”的壮汉剔了剔牙，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她，“你女儿年纪不小了，抓紧让她‘靠岸’吧。”

李玲是又气又恼：这些人怎么这么爱管闲事？

考虑到穆彤的名声，李玲改变了主意，决定不再让杜梓牧继续“丢人现眼”。

当天夜市，胜利餐馆客似云来，热闹非凡，可以说是“座无虚席”。

此前餐馆兴旺，投入所有人手勉强可以维持，但如今多了一个杜家大小姐要哄，人手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在餐馆最繁忙的时候，杜若葵偏生哭了起来。这时，穆彤在厨房里催餐，李玲更是忙得团团转，于是她趁此机会探头出门外喊：“那个谁，进来管管你女儿，没人有空！”

杜梓牧当然求之不得，马上进门把小床里的杜若葵抱了起来。

这软糯小姑娘好像知晓是爸爸哄睡似的，伏在杜梓牧肩上蹭了蹭就不哭了，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杜梓牧抱着小小的一个她，感受着她温度，感受着她的重量，无法不感慨生命诞生的神奇——当初他对穆彤奋不顾身的一念，竟创造出这样的“奇迹”。

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她是所有美好的合集。

熟睡的杜若葵一点儿也不怕餐馆吵闹，在爸爸怀里睡得香甜。杜梓牧没舍得放下她，一直抱着孩子站立在边上。

李玲把他眼中的柔软都看在了眼里。

客人像一阵风似的，来得快，走得快。饭点一过，大伙儿的节奏开始慢下来，直到餐馆打烊，也没多少新客进门。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道月光清清冷冷，在流动的云海中摇摇晃晃。

穆承祖从厨房里端出点心，招呼道：“小杜，来来来，辛苦了，吃点东西。”

杜梓牧觉得是个“机会”，不想拒绝这番美意，便笨拙地将杜若葵放回到小床里，犹如拆弹般小心。

“你还挺懂行。”穆彤见了，直夸“专业”。

“还要向你学习。”他抬眸间的温柔，瞬间又偷走了她的心。

“一家人”在餐馆里上了座，穆承祖怕场面冷清，和善地对杜梓牧说：“小杜，今晚辛苦你了，多吃点。”

“辛苦什么？哄自己女儿不是应该的吗？”李玲不让他下不来台就难受似的，故意呛声。

穆承祖是相当了解妻子“嘴硬心软”的性子，代替她问出了口：“小杜啊，你站外面也挺久的了，有什么话呀，直说无妨。”

杜梓牧倏地站了起来，认真得挺直了腰板，绝不含糊地说：“叔叔，阿姨，我对穆彤是认真的，我想和她结婚，恳请你们给我一次机会！”说罢，他还扎实地添了个九十度的鞠躬。

“这孩子没架子……挺好的……”穆承祖的话被妻子瞪得咽了回去。

李玲知道杜梓牧人品不差——就算信不过自己的直觉，她也信得过女儿的眼光，但他这病……

“小杜，阿姨不会说话，难听了你别往心里去。”她不戳他心窝子，女儿的未来就停摆在那里，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你也算半个名人，百度也搜得到你，以你的家世背景，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你有这个病，轻则对□□脚相向，重则……跟你爸爸一样，又有哪个女人敢嫁给你？”

“妈……”穆彤担心妈妈会戳到他哪条敏感的神经，害他犯病。

“别打断我说话！”李玲极少用这种严肃的口气训斥女儿，继续与杜梓牧对质，“阿姨不是说你俩没有真感情，但我不信你就那么‘非她不可’，你是看上她真傻，才会赖上她。倘若我把穆彤嫁给你，幸福只是其中最小概率的结局，大概率会怎样？你病情稳定的话，还是一个风光无限的大少爷，多半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委屈的是我女儿；你病情不稳定的话，我女儿要一个人扛起整个家，为你担惊受怕，还有被你伤害的可能，你觉得哪对父母会这样赌，把女儿嫁给你这样的人？”

穆承祖没有为这种冷凝的气氛“解冻”，想来是认同妻子说的话。

杜梓牧没有立刻驳斥她的话，他现在也是有女儿的人，可以理解为人父母的想法。“阿姨，您说得对，她值得更好的男人。”穆彤一听，马上在桌底踢了他：杜梓牧，你胡说什么呀？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继续剖白心迹，“是我，是我放不下她，我想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爱她，所以大学的时候，我曾经拒绝吃药，我以为只要我扛过去了，就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没想到，停药导致了旧病复发，严重起来不吊针根本下不了床，我知道不能害了她，只好冷落她，疏远她，我以为我终究是错过了她，每天过得生不如死。”

穆彤把眼睛瞪得很大，她从不知她“失恋”那段时间里，他有过那么悲伤的经历。

“后来，她阴差阳错进了金骅，在我手底下工作，我才发现无论我多努力隐藏，也藏不住这份感情。那时候，我真的决定了，这辈子一定要娶她回家！只是……后来公司和家里都出了变故，我又……病了。”

他愧疚地看向穆彤。

这个不顾一切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正怔怔地望着他。

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