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明鉴(22)

麟趾宫多日紧绷着,气氛凝重,好容易才迎来了一线生机,一干人皆是能喘口气,不必时刻提心吊胆。麟趾宫附近来往的人倒是较前日多了些,如今皇子公主即将痊愈,他们也不怕再染上病了。

只是子时三刻时分,满宫皆陷入沉沉睡梦之中时,麟趾宫满宫的灯火都掌了起来,一片哭喊声不绝于耳,衣衫不整的领事太监连滚带爬的哭喊着去太医院传太医。

卫太后到底是让人扰起来了,半眯缝着眼,原本披散的斑白长发用只木簪挽起,一身绛紫亵衣,倚在床上,手上搓着小叶紫檀佛珠。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她方才停下手上动作,微微启了眼,声音滞缓“那头如何了?”

来人正是崔嬷嬷,她顿住脚步,踌躇片刻方才硬着头皮开口,语气里带了些叹惋“没了,都没了……”

卫太后听了,不动声色。

面上似是并未见了什么诸如难过类的情绪,又自己拆了簪子放于枕边,侧身躺过去“哀家乏了,熄灯退去罢。”

崔嬷嬷替她放了帐子压实,又压灭烛火,这才轻手轻脚的退去。

卫太后与帐内长叹一口气,幽幽一转,似是对着缥缈,苍老的开口“没了好,好啊……”再就一阵淅淅索索的衣料摩擦之声,复又归于静寂,只软枕上有了些许湿濡。

第二日清晨,宫里扬起了白幡,姚贵妃方生的八皇子与三位公主子时没了……

宫内大小宫妃皆全去吊唁,其中多少真情假意便不得而知。只偏远西宫里有位病体沉疴的妃嫔,脸色蜡黄的用金剪修掉了身侧那株不老松的一寸边角,唇边难得漾开一丝笑意。

常越、常珂,母妃没什么本事,替不了你们报仇。幸在天道好轮回,你们在天上明明眼,得些安息罢。

“娘娘,贤妃娘娘与玉婕妤前来拜访。”一身素衣的小宫娥细声细气的禀报。

“云妃妹妹,还望莫怪姐姐不请自来。”贤妃面色憔悴的由着人扶入宫内,气色较昨日红润许多。身后是眉眼昳丽的玉婕妤。

“怎会,姐姐能来,妹妹求之不得。”云妃放了金剪,喉咙里像卡了个风箱轰隆轰隆的咳了两声,这才屈身一礼,迎贤妃与玉婕妤入殿。

玉婕妤不敢受她礼,又回拜去,落座下首。

那被称作云妃的女子,便是三皇子萧常越与五皇子萧常珂的生母,半年前萧常越与大皇子和太子一样,丧命在御湖里,五皇子摔死在假山上。自那以后,云妃便一病不起,心中常含恨意却始终不得纾解。

玉婕妤便是六皇子生母,安安静静的隐在后宫多时。至于四皇子是淑妃所生,前年与淑妃一同病死了。

若都算起来,庆帝的皇子有八位,公主有十三位,皇嗣不在少数,只活过十岁的却没有几个,大多是姚贵妃的手笔。

姚贵妃昨夜得知萧常洛没了,一时难以接受,晕厥了过去,一夜灌药刺针才算悠悠转醒。当即顾不得形象,披头散发的跑去了承乾殿,长跪不起,只口里嚷嚷萧常洛是有心之人加害的,要庆帝给个公道。

庆帝透过窗纱瞧了一眼,姚贵妃她面色憔悴,身形瘦弱,因极度悲伤而让人忍不住心酸。不知怎的,他就骤然想起这些年里因姚贵妃失了孩子的宫妃。

诸如贤妃、淑妃、云妃、玉婕妤,自然还有皇后,她们的儿子没了的时候,想必也是这般几欲癫狂罢。这一切,皆是由姚贵妃所起的,怎么她能这般自在的求自己做主,而旁人只能咽下丧子的苦楚呢?

庆帝原本对姚贵妃就离了心,这般一想,更是不欲去见她,心里的自责也又多了几分。让人摆驾,他转道去了寿禧宫。

姚贵妃见庆帝出来了,拖着虚弱的身体扑去抱住他的腿,声泪俱下的哭诉,庆帝的心软了软,却只听见姚贵妃又嚷了句“只求陛下念在当年一事的情分上,莫要让常洛死的不明不白。”

他的脸登时就冷了下来,弯腰捏起姚贵妃的下颚,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庆帝左右将姚贵妃的脸转了转,见那张原本还算清丽的脸上生了些许皱纹与黄斑,远不如皇后的娇美无暇,年轻活力,一阵怒火又涌上心头。

庆帝一脚将姚贵妃踹开,姚贵妃本就身体力乏,一时晕了过去。

他厌恶的瞥了一眼,乘辇离去。怎么就瞎了眼,宠着这蛇蝎心肠的丑妇十年。她如今竟是还有脸提当年一事,若非她冒名顶替,怎会让皇后与他天人两隔,又怎会让他的那么多皇儿白白丧命。

焦裕德缩了缩脖子,他是巴不得这兴风作浪的姚贵妃就此失宠,可陛下平日看着优柔寡断又怜香惜玉,没想到这么绝情。怎么着也同床共枕的十年,宠爱至极时就连绝后都不顾,如今竟是半分情面不讲,一脚就踹开了,可见伴君如伴虎着一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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