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梦录之蝴蝶·上篇·逆水长游(10)
倪奇郁看了她半晌,苦笑。
“阿笑,你总是神经兮兮的。”
“不过这一次我信你。”
她跑去追桑其。
球场上,粟非气喘吁吁地同毕罗周旋。
“还撑不撑得住,大才子?”毕罗轻声笑道,声线低到足以让粟非听得真切。
粟非脸色苍白。
“你真的以为自己样样都很行?也许。”毕罗心平气和地拍着球,防备着他。
“——你真的以为桑其就只能够在你身边?”
“你又知道些什么。”粟非咬紧牙,低低地说。“你不过是个迟来的人。
……我才不会输给你。“
“来试试啊,粟非。口说无凭。”毕罗笑。“倒是要比比看,谁差了谁几分。”
“这一次,看我们究竟是谁一败涂地。”
他忽然一个旋身,球投出去。
粟非下意识地去夺。
毕罗飞快地冲过了他。下一秒,粟非的脚下突然一绊。
他沉重地摔在了地上。
THE END。
他眼前顿时一片空白。
——“粟非!”
全场都静住。
粟非摔倒了,毕罗一个三分球进的漂漂亮亮。
可是没有人惊叫也没有人鼓掌。
那个女孩子,她冲进场地中间来。一无所顾的姿态,匆促冶艳的容色。
她的长发飞扬散乱似水。黑裙撩动,一天一地的寂寞。
沈斯滴。
她冲到粟非身边。
他躺在地上,脸色有些苍白。
她屈膝跪在他头边,轻轻扶他起来。
“粟非。”她轻声叫。
粟非怔怔地盯着她,忽然一记苦笑。
他的眼光迷乱疼痛,并不曾回魂的神色。
他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极度的力道。沈斯滴不由自主地俯下头去。
他音调中有乍惊还喜,涩涩地,令人不忍婉拒。
他叫。
“……桑桑!”
沈斯滴刹那怔住。她的脸色骤然惨白,如一朵艳色匆匆的花,直到被折下的一刻,方才惊觉。原来,红尘已老,所托非人。
是那样匆促而无奈的一种颓败。
她身后有脚步声。沈斯滴回过头。
然后她便看见了她。
那个简洁悠游而无半分惊动的女孩。
她到底还是出现。这一次,她不再有犹豫。
桑其。
她轻轻走到他身边,扶住了他。
“粟非,我在这里。”轻缓低柔的声音,是一种安慰抑或责备。
“你叫我,我来了。
我在这里。“
她扶着他站起身,离开。
这一次,我不可以再度辞让你。沈斯滴。
为他,为我自己。
我不可以再次地放弃。我总也应该得到我的报偿。
青春年少,既然一样给了我机会。我何必不珍惜。何必,一次又一次,留下过往流年注定怅怅千载的回忆。
一个一个一个人,谁比谁甜蜜,谁比谁容易。
又有什么了不起。我何必让你。
我来过,我笑过,我何必匆促走过。
沈斯滴,这一次,风光给我尽占如何。
我要我们都快乐。
在这个绝无仅有的时刻。
球场外,倪奇郁扶住了沈斯滴悸动颤抖的身体,她一双手冰凉尽是冷汗。
“别多事了,小姐。”她低低地说。
“就放过他们一次。”
沈斯滴盯了她半晌,眼神枯寂静默。然后她低下头。轻轻地匆促地叹息。
“是的。”她苦笑的一张俏脸仿佛随时可下泪,但终究仍是没有。
她的寂寞一天一地。她的坚强和执拗呢。
那是女孩子终生终世的珍宝。坚强和骄傲。
“是的,只有她才可以。”
“桑桑……你脸色好难看。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呢。“
桑其轻轻咬紧嘴唇,扶住粟非。
“你的头有没有事?”她问。
“晕晕的。”他苍白地笑。
“那就回家歇一下吧。”沈斯滴神出鬼没地出现。
她甜甜一笑。
“反正下两堂课都是自习。班长不在,我放你的假也可以。”
她瞧一眼桑其。
“我也告假。”桑其淡淡地说。
“准了。”沈斯滴微微一笑,神气里依旧有几分怅怅的意味。
可是她仍是微笑。甜美而绝对。
看着两个人慢慢地离开。花菂笑走到毕罗身边。
他怒视她。
花菂笑向他巧笑倩兮,笑脸天真无辜。
“我想给你一耳光。”毕罗冷冷地说。
“那为何还不来。”花菂笑保持甜净笑容。
“只是后果由阁下自理。”
“……花菂笑!”毕罗终于向她低吼。
“是你给我出的这主意!现在,你拆我的台?”
“答对。”
花菂笑注视着毕罗,眼神一瞬间冷寂。
“怪你太轻信。毕罗,不要忘了我是谁的朋友。”
“好,好。”毕罗咬紧牙,“原来如此。”
“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眼睁睁看你搅了桑桑和粟非的局?”她摇头大笑。
“毕罗,毕罗。你为什么不肯安心?难道,你当真以为,我花菂笑是如此轻的人?”
“我不想再看见你。”他恨恨地别过头。
“同感。”花菂笑微笑。
“不过说老实话。我实在并没有骗你。”
“我从来也没有向你保证过什么。
例如:桑其究竟是不是真正喜欢粟非。“
“……是可园,对吧?”桑其轻声问粟非。
他们坐在计程车上。她身边的粟非一直沉默。
“桑桑……”
“什么?”桑其侧身看他。“你不舒服?还是去医院吧。”
“不是。”
粟非盯着自己的膝头,脸色涨红。
他忽然握住了桑其的手。
桑其微微一怔,并没有挣开。
“粟非。”她轻声说。
“你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因为害怕。”他盯住自己的手指,不敢看她。
“因为,也许就要来不及了。”
“粟非。”桑其轻声叹息。
“我就在这里。
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
可园是粟非的家。距市中心不远,然而极幽静。是光阴久远的老房子。园子里有很高大的香樟,攀满藤萝,两幢一模一式的乳白色小楼,精致的线条流转,是洛可可风格。
花圃里盛开淡紫色菊花,忧悒如梦。
奇异的所在,如是悠闲的气氛居然似曾相识。也不知道后园里有没有荼蘼架。
园子里居然有鸟鸣。
桑其微笑,脸色是开心的。
“好多年了,没有在城市里听过真正的鸟鸣。”
她问粟非。“为什么叫可园?”
“……因为里面少了一个人吧。我想。”
桑其的眼光忽然一变。
那一瞬间,她仿佛明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又预言了什么。
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粟非带她到左面的房子。
“那一幢是我舅舅一家住。我外婆也住那里。这座园子是我外公好多年前置的。不过名字却是我外婆起的。”
“……你外公姓何?”
“聪明。”粟非笑了一笑。开门进去。
“今天他们都在那边。”
“你不过去?”桑其问。
“不想去。肯定又是讲我表哥的事。那个天才,在家里已经快成了神了。”
“Who?”桑其笑问。
“你也可能有听说过他呢,桑桑。”他已经叫得很顺口了。
“是何夕。”
桑其的眼神瞬间流离开来。
巧合是什么,就是这样不甘不愿,若即若离的如影随形吗?
什么是生活,又什么是人生愁恨何能免啊?
檀香梵语中静默低吟的神啊,给我们一个郑重的回答可以吗?
“……你的头不痛吧?”
“没事。”
“睡一下吧。”桑其看着天色。“我也该回去了。”
粟非看着她,不敢说什么。只是乖乖地坐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