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梦录之蝴蝶·上篇·逆水长游(18)
往事如烟。
可是泪水依旧可以流下来。
一切都不必去在乎。我们毕竟有过这一切。
惆怅旧欢如梦。
“桑桑,那个?”
“什么?”
粟非指一下她的耳叶。“应该是成对的吧?”
桑其伸手摸了一下耳叶,脸色突然苍白。
“……掉了。”
是那对银色的耳钉。是他们从韩国寄来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可是,这只是初次戴上它们啊。
那一双成对的,雕成古梵文式样的银耳钉,简洁而诡异的模样。
Sanskrit。
魔力的礼物。
“……怎么送这种东西给你?”
哥哥遣怀不满地看着这对耳钉时的神色,仿佛一种预言。
“女孩子家,不要喜欢上这种太玄的东西。
别小看这种东西,贴身带着的时候,要小心才是。“
我们不理解的东西,不熟悉的力量。何必自以为可以驾驭地放在身旁。
人类最大的缺点便是自作聪明。
可是,它们已不成对了。
是注定分离的宿命吗?
一语成谶。
爸爸,妈妈,还有……粟非。
为什么,我们只有用分离来保持自己的完整呢?
为什么。
“……桑桑?”粟非不安地叫她。
桑其收回神思,勉强地笑一下。
“没什么,只是份小礼物而已。别太在意。”
可是,真的可以不去在意吗?
她伸出手接一滴雨水。天已晴了。天已晴了。
一切,就是这样结束了吗?
她把头轻轻倚在粟非肩上,微微地合上眼睛。
我累了,粟非。
可是。
可以在你的身旁,有一点点的无助。
可是不可以在你的身上,下一点点的赌注。
我们都输不起啊。
可是,我想。我是真的有喜欢上你。
——你只是我暂借来寄托的一个人啊。
在一开始的时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终究放任了心头的暗涌,依从了无法回头的沦落。
哪里有为什么。
毕罗的脸色灰白。
他踉踉跄跄地走出校长室,一路上不知引来多少诧异的眼光。
他向校园的僻静地方走过去。
是真的惹怒了那个女孩吗?
那个,本就不容被轻忽半点的,骄傲而美丽的孩子。
一动念间的差池,已足以让他毕罗悔上半世。
她甚至并没有亲至,只是一封措辞优雅谦恭的短信,已足以让他今后的日子变成地狱。
是昭陵里幽然盛放的雪之兰呢。那样骄傲的冷艳的女孩。轻犯了她,将惹来多少同辈的群起而攻之。
毕罗不敢想象。
何况她的身后是怎样的人。怎样的故事。他是略知一二的。
而,最要紧是她那一句。
“这样的莽撞人,不知道怎能配得起昭陵。”
毕罗一头撞在青苔丛生的围墙上,这个没有人看得到,找得到的角落。
蜗牛的巢。
他像个婴儿一样大声啜泣起来。
昭陵。昭陵。
梦开始与结束的地方。
他已经彻彻底底地失败了吗。
一辆计程车停在红枫大道旁。
她走出车门,习惯性地伸手轻掩阳光。
然后她注视着昭陵优雅宽阔的校门,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一身“束素”的装束,轻便简洁。
她的睫毛细长而淡漠,掩映一双幽蓝的眼瞳。是美丽而寂静的冰山,只飘荡在伊甸之东的洁净领域。
然而她脸上有迷惘的神色,仿佛一只落败的狐。
她再次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拨号。
听到接通的提示后,她静静地说。
“出来,十七。
我在‘风中奇缘’等你。“
风中奇缘。
是距昭陵不远的CAFE。常有许多昭陵子弟喜欢上这里的咖啡与茶。
亦或是喜欢上它风流甜蜜的招牌。
那个着白衣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走进店门。一见是她,Waiter已习惯地不去无谓招呼。
这个女孩子有她自己的方式。他们早已熟识她的面孔。
她一眼就看到了背她而坐的一个年少女子。
那个女孩穿一件黑色宽松毛衣,高领上挂一环细细的银项圈。
一只轻盈静默的倦鸟。
她状似无心地拈着茶匙,细长的手指淡淡涂一层银色蔻丹。
她径直走到她面前坐下。
黑衣的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挥手招呼Waiter。
已经有人送红茶过来。
白衣的女孩轻轻微笑,三种颜彩的眸子在幽淡灯光下分外明亮清澈。
这个幼小而奇异的孩子。
是昭陵的肖可啊。
她看着面前清瘦秀致的少女,轻轻地叫了一声。
“十四堂姊。”
“是桑其。”黑衣的她淡淡地纠正。
“十四堂姊,是你找我出来的。”
——所以就必须听从你吗?十七?
桑其盯住她,淡然一笑。
“你也可以马上回去。我不会留你。”
“堂姊。”肖可耐心而无奈地叫她。
“我并不要和你斗嘴。”
“那就说正题,十七。”桑其静静地看着她,笑意刹那间敛去。
“你明知我为何而来。”
肖可嘟嘴。“还不是为不相干的人。”
“十四堂姊,这一次,我是真的没有故意算计到你。”
“谅你也没那个胆子,十七。”桑其叹了一口气。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得力下属到底是怎么被我那个朋友惹到了。”
是今天清早才知道的意外消息。
“有好消息和坏消息。先听那一个?”花菂笑问,清亮笑容里略带诡气。
“坏的。”倪奇郁说。
“好的。”桑其说,她闭目养神,神色淡静。
倪奇郁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好的。”
“毕罗被校长大骂一顿。威胁说要勒令他退学。”
桑其睁开眼睛。
“……这算是好消息?也许。”她摇摇头。
“给我一个原因听听。”
“坏消息呢?”花菂笑挑起眉问她。
“对我而言,什么坏消息都没大所谓了。”桑其淡淡地说。“不听也罢。”
最坏的消息,我已经知道了。
罢了罢了,谁教我这一记经过,偏带起人间烟火,潮起潮落。
一切,当真都是咎由自取吗?
春眠不觉晓,庸人偏自扰。
“我要保那个家伙平安无事。十七。”桑其淡淡地说。
“我知道你做得到。”
“那也要看无襄肯不肯手下留情啊。”肖可笑。
“十七。”桑其警告的语气。
肖可立即停住笑,郑重看她。
“十四堂姊,你要我做些什么?”
“这句话,该我来问你才对吧,十七。”桑其懒懒地笑,神气里带一丝丝的冷。
“水无襄的肯与不肯,还不是你的一句话。
我只问你,究竟要我做些什么,才够的上你的出价。“
肖可不语,只端起杯子轻啜。
“这里的咖啡和茶都不错,堂姊。”她微笑。“可是,我敢夸这个口,比不上我的手艺。
哪一天,请堂姊来我的地方喝茶可好?“
“别打你的鬼主意了,十七。”桑其淡淡地笑。
“就算你说出了花,我也不会入昭陵来。”
“……那末,如果说出了……粟非呢?”
“何夕如何,一样的举动,我也做得到。”桑其冷冷地应答,半点不迟疑。
“十七,你不要逼我。大家都是一样的人。”
肖可低低地垂下了头。不说话。
桑其看着她小巧而寂寥的神情,到底不忍。
“遣怀最近做得很好。”她轻轻说。
肖可抬起头,有吃惊的神色。“他还是同你在一起?”
“为什么不?”
“……婶婶还真的有够慷慨。”肖可喃喃地说。
“答错。”桑其拂了拂头发,微微一笑。“那叫做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