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少年微微偏头，眉头皱起，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色：这次的案子，为了控制影响，从一开始就掐断了所有信息外泄的途径，整个过程没有围观群众，没有新闻媒体，知情者除了犯人和受害者家属，其他全都是治安总署的人。

甚至因为犯人欺骗了警方，让出于保护目的而按下那个按钮的严则成了动手杀死宁宁的人，虽然大家心里清楚根本不能这么算，但为了保护严则，也为了警方的声誉，哪怕是在事后，治安署也没有对外泄露过此案的案情。

受害者家属倒是有可能在走投无路后找上黎明之子，但如果是他们联络到了黎明之子，这条消息必定要经过严密的审核跟确认，还要排队，不可能动手这么快，所以一定是他们内部的成员上报了此事。

黎明之子在地方各级治安署埋了不少钉子，但成功打进总部的人手，应该相当有限才对。

许飞羽因为打算自己出手，所以并没有上报；商徐殷的角色卡是红方的，虽然偶尔会帮助许飞羽，但他和黎明之子毫无关系；剩下的……

许飞羽已经开始怀疑治安总署里面有自己不知道的黎明之子卧底了。

少年想的过于入神，林翼一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回应，“小羽！”

许飞羽终于回神，眨了眨眼，蔚蓝的眸子看向林翼。

林翼颜色稍深的猫眼里露出一点忧虑，“你在想什么，小羽？”

在找回林羽之前，林翼从来没觉得自己不会带弟弟，也根本用不着操心小孩子的教育问题。但是现在……随着跟许飞羽相处的时间变长，双方对彼此的了解加深，林翼已经从心底生出一种由衷的不安来。

许飞羽看着他，一向喜欢在兄长面前装乖的少年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选择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我在想，当法律无法给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甚至时高尚的。”*

办公室里只有林翼、许飞羽、齐衡、裴寒四个人，没有外人，但他这话依旧让齐衡皱了一下眉：“我说，小鬼，乱说话之前先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份立场吧。”

他这样说，却没有责骂许飞羽。

林翼眼中忧虑的阴影又重了一些，“如果只是从人性的角度，我不想说他们是错误的，但是……”他垂下眼看着面前的少年，“这样将裁决权抗在自己身上，与官方秩序为敌的存在，很容易就会踏上通往毁灭的道路。”

“小羽，”林翼轻轻揽住了许飞羽单薄的肩膀，“无论别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走上这样的道路。”

“我会害怕这件事情。”青年用渐低的声音说出了近乎示弱的话。

作者有话说：

*出自福尔摩斯的原话。

第71章 神秘的联络人

林翼是作为兄长, 在以往日日夜夜的相处和许多事情发生后许飞羽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什么，才说出了那么一番话。

他是个心思细腻敏锐的人，就算许飞羽从未在他面前露出什么实质性的破绽, 林翼也依旧产生了某种直觉般的预感。

而许飞羽用最真诚的语气说出了最虚假不过的诺言：“好，我不会那样做。”

如果说齐衡因为知道的够多, 还能听懂大半这兄弟二人之间的哑谜，旁边缺失了很多关键信息的裴寒便完全是云里雾里。

他根本不明白, 为什么黎明之子所做的事情，突然就跟许飞羽扯上了关系, 林队长甚至直言不希望许飞羽牵扯进那样的事情之中？

虽然如此，唯独许飞羽之前跟林翼说的那句话他听明白了。因为, 这也是在裴寒以旁观者的视角看过这么多案件之后，自己内心产生的疑问。

但齐衡和林翼都对许飞羽的说法表达了不太认同的态度, 从小必须看他人脸色过活的裴寒就没有当场表达自己的意见。

直到今天, 在他和许飞羽执行完任务的间隙，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裴寒才对着唯一的朋友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飞羽是真心那么觉得的吗, 法律无法带来正义？私人报复是正当的……那样的事情？”

这和裴寒从小接受的教育和他本身坚持的原则相违背。但于此同时, 因为自己寄生者的身份, 从小备受欺凌的裴寒，也不至于认为不合理的规则没有造成任何阴霾。

更何况, 在正式成为执行官的这一段时间, 他也已经亲眼见过太多法律的无力和现实的残酷了。

裴寒心中产生了矛盾。

倘若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只要事情没有落到自己头上，看过也就算了, 最多安慰自己一句这就是现实, 就能接受这一切, 装作一无所觉般继续缩着脑袋生活下去。

但裴寒是个会对他人的苦难感同身受，会勇敢站出来保护弱者，甚至愿意冒着巨大的危险，牺牲自己去拯救别人的少年，才会因此辗转反侧，耿耿于怀。

然而，面对好友这样的纠结，许飞羽却是直接笑出了声：“他们果然没有好好教你念过书。”

猫眼少年露出狡黠的笑容，带着调笑的意味伸手在裴寒头顶的白色呆毛上拍了拍：“乖狗狗。”

突然被好友这么对待了的裴寒愣了一下，神色羞恼，忍不住抡着拳头捶身边的少年：“许飞羽！”说正事儿呢，能不能严肃点儿！？

被小伙伴铁拳制裁了的许飞羽终于正经了一点儿，用依旧带着点上翘的尾音轻声说：“你可千万别把【法律】和【正义】画上等号啊，裴寒，会吃苦头的。”

“法——是由国家制定、认可并由国家强制力保障实施的，反映由特定物质生活条件决定的统治阶级意志，以权力义务为基础，以确认、保护和发展统治阶级所期望的社会关系和社会秩序为目的的行为规范体系。”

少年语调平淡地念完了法的概念，那双蓝色的眼睛再次看向裴寒的时候居然有种猫科动物般的冷静和洞彻，“听明白了吗，裴寒，法律所贯彻的是统治阶级的意志，法律存在的目的是保护统治阶级所期望的社会关系和社会秩序……”

“很多时候，【统治阶级】这个词，就会具现成【统治者】也就是说，重要的是人类联盟上层的那些【大人物】的意志。”

“当他们的意志以法律法规的形式表达出来的时候，那种意志就变成了他们所期望的秩序层面的【正确】，和正义不正义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你跟我，”许飞羽指了指裴寒，又指了指自己，“我们，林队和齐衡，整个特对部，甚至整个治安总署，就是法律那个概念里的【国家强制力】，是用来保证统治者意志能够贯彻执行的【刀】。”

“林队那些话大概是想告诉我，明明没有站在那样高的位置，却妄图想要染指那样的权利，去贯彻自己的意志，会付出相当可怕的代价，这件事情吧。”

这一刻，看着说出上面那一番话的许飞羽，裴寒觉得跟自己朝夕相处的伙伴突然间变得非常遥远，他伸出手拉住了面前的人，“飞羽！”

许飞羽并没有挣脱裴寒过于用力的手，反而靠近了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将裴寒有些长的额发拨开，轻声在他耳边道：“可是裴寒，法律也只是行为规范体系，【行为规范】的意思就是，它并不应该束缚人的思想……”

“裴小寒，你可不要被他们骗了，给自己的内心也套上枷锁啊。”

许飞羽这话简直是大逆不道，但裴寒却并没有松开抓着他的手，反而再次收紧了手指。

他其实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理解那些话里的意思，但却是在一瞬间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林翼队长内心的不安，那种会把现在所拥有的幸福摧枯拉朽般毁灭的不安。

“飞羽，”之前挑起了这个话题的裴寒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别说了。”

许飞羽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甚至还调皮地对着裴寒眨了眨眼，就像是戏弄过人类，把对方吓了一跳后，又满脸无辜跑开的坏心眼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