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鸟反驳他：“苍鹭他们都不是能轻易动摇的孩子。”黎明之子这次所经历的重大危机，未尝不是对加梦槐这一代年轻高层的严酷考验，而他们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自己意志的坚定。

“哈，也许？”严则并不跟啄木鸟争论这个，“但是黎明之子已经扩张膨胀到跟从前截然不同了，这样的庞然大物一旦失控，将会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事实上，从那一次黎明之子的干部们为了报复特对部，一日之内就杀死了数名高级执行官开始，严则就已经感觉到了这种失控。

果不其然，之后黎明之子和特对部的正面冲突愈发频繁，死的人也越来越多，双方哪一边的人都有，还有大量被破坏的城市基础设施。

啄木鸟只是客观道：“黎明之子作为一个完整的组织，必然会有自己的立场和做法，而苍鹭作为新一代的首领，也会有他自己的行事风格。”作为老师的啄木鸟并不觉得加梦槐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结症难道不正是在这里吗？”严则反问。

逐渐走上前台的，在人类联邦中愈发声名赫赫的“黎明之子”，必然会因为彻底暴露在政府面前而引发越来越大的风波。

“与其如此，还不如趁此机会将生长的过于庞大的组织缩减到合适的规模，做好暗中的震慑就够了。”

言至于此，啄木鸟终于听明白了，自己这位曾经跟组织志同道合、携手同行的友人，根本就不信任现在的黎明之子，或者说他以为跟严则志同道合，而严则本人从来都不是这么想的。

严则压根不打算让这个组织拥有自己的意志和立场，只是把黎明之子当做实现自己政治理想的工具，绝不允许组织的行为超出他的预期。

“你想要借助联邦政府的力量清理掉黎明之子的高层，然后自己控制它？”啄木鸟的声音沉了下去，严则的打算已经触犯到了他的底线，“你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什么时候，曾经一腔热血、铁骨铮铮的严则警官，变成了这样一个只想要所有事情都处在自己掌控之下的自大狂？

严则总说别人人心易变，事实上，虽然还坚持着最初的理想和目标，但严则本人，却早就已经在这些年身居高位的经历中变得面目全非。

“是啊。”严则对自己的打算并不讳言，甚至还遗憾地叹息道，“可惜失败了。”

所以才会有他今天的终局。

啄木鸟面对这样的严则，已经没有了任何交谈的欲望。他无视了全身紧绷着警惕起来的任冽，对着坐在那里的严则举起了手：

“那么，就由我这个组织首领，来送你最后一程吧。”

……

云光星是一颗距离首都星有一些距离的小行星。

这颗星球虽然不大，但水资源丰富、自然风光秀丽、气候温暖、四季宜人；加之星球开发程度适中，常住民数量不多不少，生活也还算便利，综合来看是一颗非常宜居的星球。是以经常有人来这里短期度假，或者长期居住疗养。

而从特对部辞职后离开了首都星的林翼，就是搬到了这里生活。他现在是云光星上一所小型福利院的院长。

远离了曾经那些枪林弹雨的日子，过上了每天跟小朋友们斗智斗勇的“平静生活”。

这天上午，林翼坐在正对花园的办公室里，刚刚把新来的几个小朋友的身份资料整理好，就听到了院子里孩子们唱歌的声音：

“嘀嗒！嘀嗒！下雨了，下雨了。“

“嘀嗒！嘀嗒！小种子，张开了。”

“嘀嗒！嘀嗒！小羽毛，淋湿了……”

融进了纯真阳光的稚嫩童音，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清澈和柔软，无忧无虑到让听到歌声的大人不由自主会心一笑，暂时忘记长大后的烦恼。

直到今日刚来的某个小萝卜头极不合群地出声打断了这和谐美好的一幕：“你们都唱错了！最后那句应该是‘小花苞，笑开了’才对，我以前都是这么唱的！”

原本手拉着手围成一圈，随着节奏轻轻摇摆身体的孩子们都停了下来，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他们之中年纪最长的那个猫眼少年。

今年已经十五岁的许飞羽毫无违和感地混在一群小萝卜头中间，在听完新萝卜的大声控诉后，不但没有任何心虚反省的意思，反倒从蹲在地上的姿势改为站起来，以俯视的姿态睥睨着那个新来的小鬼：

“我哥哥就是这么教我的，”他以土匪立山头般的气势宣布道，“我们这里就这么唱。”

“对对对！”其他每天跟着许飞羽的小萝卜头们也开始叽叽喳喳地附和，“院长就是这么教的，小羽哥哥也是，那就肯定没错！”

很显然，无论是气质温和、为人耐心、极其受孩子们欢迎的林翼院长，还是多日以来一直作为领头羊带着孩子们一起学习玩耍的小羽哥哥，两人不管哪一个在孩子们心目中的权威性和可靠性都要比一个新来的小伙伴高得多。

而且说着说着，孩子们甚至从这种与外界不同的唱法中产生了莫名的自豪感和凝聚力，齐齐围着那个新来的小孩信誓旦旦地叫喊：“进了我们这里，就要这么唱！”

被其他萝卜头一起排挤了的新萝卜先是被吼得一愣，反应过来后泪水就开始在眼眶里凝聚，巨大的委屈让他忍不住放声大哭：“呜哇哇哇哇——”

“明明，明明我唱的才是对的，呜哇哇哇哇——”

孩童尖锐刺耳的哭声一下子戳破了刚刚福利院里岁月静好的假象，飞速进入了鸡飞狗跳的日常，在办公室里忙碌的林翼不得不亲自出面，走到花园里对着那个被小萝卜头们簇拥着的少年无奈地喊了一声：“小羽！”

原本抱着手臂站在那里的许飞羽迅速收敛了那副“你哭任你哭，清风拂山岗”的无动于衷，跟其他小朋友一起拿出了堆沙堆的模具。

“我们要堆城堡了，”许飞羽拿起最大的那个城楼模子，“谁要跟我一起堆这个？”

小萝卜头们积极响应：“我，我，我！”

众星捧月的猫眼少年又指了指一边游乐区最高处的滑滑梯，“等会儿堆完自己的城堡我们就去进攻敌人的基地，谁要跟我一起冲锋？”

小孩子们更热情了：“选我，选我，我跑得最快！”

“哼，”许飞羽环顾四周，像是选拔勇士一般挑剔，“我只要最勇敢的孩子，会哭鼻子的那种绝对不行。”

说完，他就带着一群小鬼呼啦啦地奔着沙堆去了。

被独自一个留下的新萝卜继续抽噎了几下，看了看身后的林翼和成年护工们，又看了看那边已经热火朝天开始堆城堡的其他小孩，最后还是抹了抹眼泪加入了队伍。

小孩子终究还是喜欢和比自己大的孩子一起玩。之前还被许飞羽欺负得哇哇大哭的新萝卜，很快就到处追在许飞羽身后跑，到了傍晚的时候，新来的小萝卜也跟着其他小朋友一起唱：

“嘀嗒！嘀嗒！下雨了，下雨了。“

“嘀嗒！嘀嗒！小种子，张开了。”

“嘀嗒！嘀嗒！小羽毛，淋湿了……”

锁好门出来的林翼见状失笑，站在刚刚发芽的紫藤花架下朝着那边喊：“小羽，回家了。”

许飞羽听到哥哥的呼唤，毫不留恋地将一堆小萝卜头丢给来交接的护工，朝着林翼的方向飞奔而去。

林翼含笑注视着朝自己跑来的少年，任由绚烂的夕阳在他温柔的蓝色眼眸中融成一片暖光。青年最后还是忍不住上前几步，张开手臂接住了根本没有及时减速的弟弟。

飘落的羽毛就这样撞进了他的怀里。

……

曾经的林翼以为，他愿意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正义支付任何代价，赴汤蹈火、九死不悔。

哪怕要付出自己的生命、牺牲自己的前途，只要是为了坚守心中的信念，他就有足够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