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语(57)

作者:青炽 阅读记录

她想到宁慧如何被一步步逼成现在这样,宁慧第一次问她“你是谁”时的那种无助和崩溃至今她都历历在目,她一遍遍给宁慧作着自我介绍,一遍遍说过去的事,企图唤起她的记忆,但都徒劳无功。

唯一的亲人不记得自己了,她所有的理智和情绪一点点崩塌,她以为是正常的情绪反应,从未往心理疾病方面思考,她并不觉得有病,可周叙言的一页档案,摧毁她所有认知。

以为是心意相通执子之手的恋人骤然变成医生和患者,她像个装在玻璃瓶里的实验品,每天自以为的改变和突破在他眼里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反应,她隔着玻璃望他,他附身看她。

他的坦白,她该高兴,可她忘不掉也无法忘记,那天在门外听到的话。

舒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情绪已经恢复如常,“周叙言,我很感谢你愿意将你的故事告诉我,我理解你,我不怪你了。”

周叙言没懂:“什么意思?”

“我原谅你了。”

周叙言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所做的一切没有错,不管是心理学教授还是男朋友的身份下,你都做得很好,你没辜负你的初衷,也确实做到了,我现在的情绪的确比以前稳定,已经很久没有发过火,砸过东西打过人。”她声音淡淡,“可能痊愈还要一段时间吧,但已经比原来好很多。”

“舒悦—”

舒悦打断他:“作为男朋友,你对我有求必应,事无巨细,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时候,而当年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你救了我又帮了我,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谢谢你,希望你不要嫌弃这份迟到的感谢。”

舒悦张开双臂,很轻很客套的拥抱他,周叙言刚要抬手她就已经松开,退回到刚刚的位置。

“周叙言,你不欠我什么了。”

舒悦云淡风轻和释然的态度将周叙言刺伤,他慌乱的想要去拉她,刚要碰到又不敢再逾越半点。

“我欠的,我欠你很多。”他无比恐慌。

舒悦摇摇头,浅浅笑着,“是我欠你,可好像我没有什么能回报你的。”

这一刻,周叙言承认自己的阴暗,“有,你知道我要什么。”

他要她。

舒悦怔愣一下,笑道:“抱歉,我给不起。”

周叙言还想再说什么,舒悦接着开口,“记得你跟我说过,心理疾病没想象的那么可怕,只用将它当作一场感冒。”

舒悦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眉骨深深,气质冷然,天生的清冷温雅。

周叙言是开在悬崖的高岭之花,只是她现在不想再冒险去妄图采摘。

舒悦将凌乱的头发勾至耳后,声音低而幽远,似远处山谷吹来的一阵寒风,“现在,我感冒已经好了。”

作者有话说:

周教授好可怜,继续加油吧。

宝子们新年快乐,本章二十四小时留言掉落红包,祝大家新年万事如意,兔年大吉。

第36章 私语

如果这些话在她质问他的那天就说, 她毫不犹豫的便会既往不咎,原谅他的欺骗和一切行为,但已经太久, 她等周叙言等得太久, 久得她已经没有力气和精力再重新来过。

“周叙言,太晚了。”她说。

周叙言眼里的慌乱显露,“对不起。”

他很想再说点别的, 但除了这三个字再说不出其他,“对不起”也显得苍白无力。

周叙言忐忑的, 求证的看着她, “你原谅我,是因为从今以后不想跟我再有任何交集,对吗?”

“对。”

周叙言艰难的吞咽嗓子, 问得小心翼翼, “也不喜欢了吗?”

远处的车灯晃了眼睛, 舒悦别开眼, “嗯。”

如被丢入深不见底的大海,冰冷的海水将他淹没,每呼吸一下都变得疼痛不已。周叙言掌心一空,是舒悦挣脱开他的手,平静又陌生的看着他。

她一字一句, 将话说绝, “周叙言, 我不喜欢你了, 一点都不喜欢了。”

在此之前, 周叙言从不知短短几个字有如此大的伤害, 如附蛆噬骨, 一寸寸将心脏啃噬。

“你不用觉得亏欠我,就像你说的,礼尚往来而已。”

察觉到她要走,周叙言声音惊慌,“我撒谎的。”

舒悦没什么意外,“我知道。”

周叙言心下一颤。

舒悦扬唇,“我从小就见过各色各样的人,大学期间创业跟人周旋,这些年在商场摸爬滚打,识人的本事也算练了五分。”

舒悦声音淡淡,“周叙言,我给过你机会的。”

周叙言再说不出半个字来。如那次在她家楼下一样,他无措地凭借本能伸手想去抓她,只抓到了空气,只是这次周叙言没再追上去。

追上去又能如何。

他造成的那些伤害短短几句无法弥补,也追不回她的心。

目送红色轿跑渐行渐远,最后再也看不见。

来之前他设想过很多结果,最好的最坏的,他不愿意接受最坏的便不断往好的方面想,但现实总是跟想象相反。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自欺欺人的谎言,根本脆弱不堪不值一提,她早就看出来不对劲,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等着他主动坦诚。

比如《罗马假日》,比如一次两次的问“为什么还不能适应她。”

他不敢想那些日子舒悦是如何看着自己在她面前演戏,如何难受的配合他演出,然后再一点点咽下所有。

是他错过了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

耗尽了她所有的爱意。

整个人像被顷刻抽干力气,周叙言险些站不稳,吞下一口冷空气,脊背弯曲剧烈咳嗽,咳得眼尾都发红。

好一阵,才稍稍缓过来,心口的疼痛却只增不减。

大多数人知道自己患了双相情感障碍后,都会激动或是难以置信,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有病,何况这个病是心理上的,比起身体上的病不值一提。当年的他也这么认为,父亲母亲也这么认为,吵架吵得猛了也不过骂一句“神经病”,不放在心上。

直到出了人命。

得知自己有躁郁症时,他不喜不怒,很平静的接受了,他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可随着时间过去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心理上的病没有例外。

最严重那段时间,他已经进入重度抑郁,发病频率变高,程教授劝他去国外做交换生,还介绍了一个资深心理医生,他从墓园回来,看着空荡荡的街头,任由大雨淋透全身,那晚的画面一遍遍在眼前浮现,耳边充斥着那句“废物,累赘。”

如果他当时站在母亲那边,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睡着,父亲也不会死。

他是废物,活在世上没有一点用处。帮不了父母,还让程教授因为他操心。

这样的念头促使他走到那条巷子,鞋踩在水坑,雨水浸入鞋里,冰冷刺骨。他一步步走着,回想父母的死状,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死了也没人会在乎,或许会有经过的路人发现他的尸体,然后报警,火化。或许一直不会有人发现。

他浑浑噩噩的,直到不远处的声音才将他神志唤醒。

白色羽绒服在黑夜里很显眼,以一对三舒悦丝毫不惧,跟对方博弈,头发被雨打湿贴在脸上,手里的铁棍染了血,即使处于完全劣势,也不曾放弃。

或许是被舒悦宁折不弯的倔强触动,他开了口。

他打过不少架,在福利院时同龄男孩子很多,经常因为玩具和食物打架,后来他学了一些防身术和散打技巧,一打三有些费力,但好在险胜,再抬眼时发现舒悦死死勒住寸头脖子。

在那一刻,周叙言想到母亲拽着他往楼下推,几乎是本能的,他上前捂住舒悦的眼睛,安抚她。见她慢慢安静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里疯狂滋长。

他想,或许他对这个世界还有一点点的用。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