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巴黎女孩LaParisienne+番外(34)

作者:陶九九 阅读记录

“为什么这样问?”安德娅握住刀的手顿了下,“待在你身边自然是好的。”

“我知道。”他笑了笑,不舍得把目光移开,“可是你真的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吗?”

“我不是无知的人。”

“可是就算聪明人也未必知道啊。”

“那天我在家里碰见了一个犹太小女孩。”她点到即止,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明明说过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却三番两次做他们的走狗。我也許知道大多数人不知道的真相,却也改变不了什么。”屋里只剩下他疲惫的声音和欢快的圣诞乐曲。

“至少你没有送我进去。”安德娅半开玩笑道,她知道他不可能察觉不了那天厨房消失了的食物和恹恹的她,可是他却视而不见,并在隔天补足了食物。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我们都不是好人 ,别害怕。”安德娅仍然笑语盈盈,桌子下的赤足轻轻地碰了下他的小腿,顾盼之间带点狡黠,扫走了他的烦郁。

他看着缠绕的双腿,心里模糊的念头倏然清晰起来,下一秒便已经听到自己的声音落在寂静饭厅里,“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嫁给我,我想余生都和你度过。”

空气似乎停止流动了,安德娅觉得周围事物都开始崩解碎裂,世间只剩下他们俩。她听得出几分认真、几分感叹、几分无能为力,她知道他想说的是可惜我们不可以,只要战争会有结束的一天,他们终将会站到对立面。这些时候,她会可耻地希望战争在她死之前不会完结,她想看见他们的未来。她想答应弗里德里希,可惜她只可以道:“如果可以,我会答应你,我想像不到你会有离开我的一天……你会吗,弗里德里希,你会离我而去吗?”

“如果可以,我不会。可是,我希望你会有一天可以离我而去。”

而那一天将会是战争结束的一天,纳綷德国战败的一天。他将会被囚于黑暗中,而她将会迈向光明,他们的人生的交叉点就只有现在,错过了就只会愈走愈远。

安德娅自然明白他的未尽之语,只是选择不回答他的话,“只要现在你不离我而去,我也不离你而去就够了。”

入夜时德朗西落起鹅毛大雪,月亮藏在云朵后,星光点点,其中三道光芒特别耀眼,安德娅轻易便认出是冬季大三角。弗里德里希瞥了她一眼,上前牵起她,抱起一床被褥和威士忌,半推着她走到门廊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把绵被严实地盖在她身上,再倒了一小杯酒给她。

夜里只剩下门廊桌上的烛影婆裟和带着醉声的笑闹声,一杯接一杯的美酒,甚至连月亮也窥探不到他们的秘密。

一九四一年的圣诞节简单美好,身旁爱她的人正好是她爱的人,她喝酒跳舞,他吹琴画画,她醉倒在爱人的怀里,在两个人小小的世界活着,觉得能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几年后当一切尘埃落定,她被众人的欢声笑语掩没时,她才知道原来这天几乎便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瞬间了,原来世界上并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原来连活着也是耻辱。

她想,如果战争不曾完结,那又该是怎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分享一个在被关德朗西的小女孩Nadine Schatz。

Nadine的父母是犹太移民,生于俄罗斯的妈妈是在1917年俄罗斯大革命后移居到法国,而Nadine则是在巴黎附近的Boulogne-Billancourt出生,俄语和法语都说得十分流利。

1933-39年:Nadine在巴黎读小学,妈妈则是钢琴老师,两人与祖母同住。1939年9月战争爆发时,Nadine妈妈因安全考量,举家移居到Brittany的小镇Saint Marc sur Mer,在那边,Nadine得以继续读书。

1940-42: 1940年6月德军进攻至他们所在的小镇,法国宣布投降后,德军留在了Brittany。于是Nadine一家再次搬到邻近城市Nantes,然而当地法国官.员与德国合作,颁布了反犹法。1942年,Nadine与妈妈被法国警察逮捕,Nadine与妈妈分开,被送到了德朗西转移营。

12岁的Nadine在1942年9月被转移到奥斯维辛,然后刚下火车时便被送进了毒气室。

资料来源:Drancy | Holocaust Encyclopedia

好想感叹一句,还有千千万万个无名无性的人以及不为人知的故事。

第27章 他们都一样

如果战争没有完结,她大概会一直待在弗里德里希身边,他们也许会留在德朗西,又或者回到巴黎,也可能到其他城市,至少,她想像得到未来会是怎样的;可是如果战争完结了,她想像不到战胜后的巴黎会如何,也拼凑不出彻底落败的巴黎,她的未来一片模糊。

她很害怕。她害怕战争不会完结,也同样害怕战争会完结。所以,她想就这样在德朗西的一隅,一天又一天慢慢地活下去,过着相同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过圣诞节的深夜一切烦忧都消失了,他们只是相爱着的普通人,没有枷锁和死亡,天空缀满星光,连呼啸声也听不见,世界终于迎来了一天的和平。

这夜安德娅和弗里德里希在屋外放纵至晨曦,又在藤椅上睡到正午时分,待暖阳洒落时才悠悠转醒。风一吹过,安德娅却已经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手脚也变得冰冷,捧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她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浪漫的放肆总是会有后果的,而这个后果便让她在年末最后几天都在头昏脑胀之中度过。

安德娅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了,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倒下了伯特兰夫人也抽不出精神照顾她,所以她一直都不敢松懈。春天时她不会早早便换上飘逸的碎花裙,夏天时她不会像少年少女们随心所欲地跳进河里,秋天时她不会到草地野餐玩乐一整天,冬天时她不会跑出去看满天银霜的飘雪。

她选择当一个乖巧的女儿,一个连快乐都会感到愧疚的女儿。

可是在弗里德里希身边她很容易便会放松下来,她可以跳进不管不顾地跳进水中,也可以在雪中脱/掉衣服,她可以很快乐,甚至可以无视生病的后果。

“你还好吗?”弗里德里希弯腰把被褥压好,伸手碰了碰她的额角,眉间忧色散去了不少,“还好没有继续发烧了。我们那天就不应该在屋外睡觉,天气实在是太冷了,还要下着雪……”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浪漫了?”安德娅窝在床上里看她,藏在棉被里的手悄悄伸出,牵起了弗里德里希和暖干燥的大手,“我在圣母院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个浪漫放荡的人,就像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

弗里德里希听着她尚有些沙哑的声音,无奈地笑叹口气,在床沿坐下,“只有愚蠢的人才爱浪漫。”

“那我猜我们都很愚蠢,不是吗?”安德娅弯起唇角,向他挪近了一点,“不过,我喜欢当个愚蠢的人。”

弗里德里希忍俊不禁,眉眼间的恣意似是回到了一月时,慢慢与阳光下的少年重叠,张扬耀眼,如同拥有了世间。他俯身在她额边印上轻吻,“我们只当浪漫的人便好了,别去当愚蠢的人。好好睡一觉吧,床边有巧克力和热茶,厨房里放着午餐,你睡醒时翻热一下就好了。”

被人偏爱的感觉总是很好,如果非要她形容,那就像是有人虔诚地把世界捧到她面前只为博她展颜,褪去她的烦忧。独有的爱护成为了她在生病的苦涩中甜腻的安慰,消散了午夜惊醒时缠绕着她梦魇。

前几天在睡梦中惊醒时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便是当初爸爸生病时应该比她辛苦千倍万倍吧,如果一直病下去,是不是就能感受到他当初的痛苦呢?然后她便坠入了温暖的怀里,所有的不安都倏然散去,只余眼前的弗里德里希。

他轻柔和煦,默默地陪她坐了一晚上,没有说话,但是她知道他没有睡着。

无论是以前或者现在,她的弗里德里希都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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