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莺娇(110)

作者:春潭砚 阅读记录

茜雪呆呆地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眼睛看到对面人就快晕倒,该去扶一下,可腿却挪不动,如灌了铅般,手不自主紧紧抓住身后的枝条,勒出血痕,浑然不知。

世间的一切都翻了过来,弟弟,苏供奉,所有人都不是记忆里模样,他们变得如此陌生,原是清风明月般少年郎,如今只剩被权力扭曲的影子。

让人瞧着心疼,愈发恐惧。

花房内依旧香气四溢,两人彼此对视,却好像一对仇人般水火不容,空气静默得可怕,只能听到急促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慌乱麻木的心一点点恢复知觉,仍旧是天子先开口,试图打破僵局, “姐姐,你真觉得——苏泽兰比我好吗?”

脱口而出,连自己都愣住,兜兜转转,原来他只在乎这件事。

茜雪木木地听着,明明对方近在咫尺,一句话却仿佛从天边飘过来般,轻飘飘地落,却狠狠地砸到心上,她腾然湿了眼眶,“弟弟,不管我与苏供奉如何——你都是我的弟弟啊!你们——不是一回事。”

棠檀桓呼吸一滞,她可以说他没那个人好,没那个人舌灿莲花,会哄人欢心,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认为他和他不是一回事,难道自己这辈子就只是个弟弟,就连与对方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心尖的伤忽地火烧般得疼,从胸口蔓延到四肢,他彻底崩溃,压着声音,神色诡谲翻涌,“姐姐,你听好,我已经说过无数遍,不介意再说一次,苏泽兰——除非永远不入长安,要么就在牢里待一辈子,或者我干脆杀了他省事,姐姐以为我做不到吗!我不只能下密诏解决他,我甚至不惜让主将临阵倒戈,就为了把他与花子燕一网打尽!”

他的脸腾地通红,褪去方才的苍白,眸子红得吓人,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反应过来的公主一下子冲过来,伸手捂住他的嘴,“别说这些——陛下!”

眼尾挑了挑外面,忽听耳边传来一阵衣服摩擦墙壁的隐秘声,细细地很快便消失殆尽!

棠檀桓从迷乱中回过神,花房外有人,在监视自己的一言一行。

他顿了下,忽地狂笑不止,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已经足以让人把他从王位上拽下来。

两军对垒之前,授意副将叛逃,为了杀死大棠的将军与重臣,无论是何理由也无法开脱。

而门外又是谁的人,枢密院还是手段通天的苏泽兰,他突然觉得一点也不在乎,好像从这夜开始,以往苦苦追求的所有,都陡然变得无所谓了。

只记得姐姐刚才说:“你们不是一回事。”

意思再明白不过,即使对方不与苏供奉在一起,也轮不到自己,他——永远都是弟弟啊!

对面的茜雪也六神无主,她并没猜到外面有人,只是一瞬间觉得哪里不对,段殊竹怎会如此好心,无条件帮助自己,肯定是有能够利用的地方,直到皇帝说出支越战场上副将倒戈,才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

“弟弟,陛下,你别急。”她以为他是担忧刚才被发现之事,先强迫自己忘掉那些纷纷扰扰,掏出帕子,仔细擦去眼前人额头冷汗,劝慰着:“不管是谁听了去,咱们也有挽回的办法。”

他怔怔地望过来,仿佛没听明白,半晌才轻轻地嗯了声,忽然变成一个小孩子,伸手楼住她,用尽全力,可又温柔地随时要哭出来,嗫喏着:“姐姐,你留下来吧,留下来陪着我,弟弟可以不要王位,我——知道错了。”

奄奄一息的语气,委屈得让人心碎。

茜雪忍不住泪如泉涌,对方是檀儿啊,值得她放下所有的檀儿,往日那些温情岁月萦绕心间,她的所念并不多,太后,苏供奉,还有檀儿,轻轻道:“别怕,我不走。”

夜安静得很,万物都盹着了,感觉到搂住双肩的手臂渐渐平稳下来,她将他扶到榻边,看对方进入梦乡,手依旧紧紧地拉住自己的衣襟。

小时候就是如此吧,弟弟很早便失去母亲,那会儿天天拉着她的衣襟,怯生生模样记忆犹新,后面就慢慢长成少年天子的风流倜傥,她晓得他肩上的压力有多重,一直尽力替对方分担,可没有想到会到这一天。

早知今日落到如此田地,不如做一对闲散王爷与公主,何必要成为天下之主。

作者有话说:

这段写的权谋,人物相互掣肘,关系比较复杂,每个人都有要做的事,后面会写清楚。

第93章 春风花草香(九)

天子这一觉睡得沉, 多年压抑的情感终于得到释放,鼻尖萦绕姐姐的甜香,他睡了很久, 直到日上三竿, 还做了梦,回到孩童时光,拉着姐姐五彩斑斓的裙角,笑声荡漾在碧波万顷的湖面,奇立嶙峋的假山间, 九折蜿蜒的游廊边, 无处不在,全是姐姐窈窕身影。

梦里真好,没有外面熙熙攘攘的一切,看不到虎视眈眈朝臣,也没有让人心慌的苏泽兰, 只有满眼万花嫣然,翠鸟莺啼,还有最爱的姐姐。

他原本在乎的就只有她而已啊,无论江山还是王位, 染着无数人的血迹斑斑,想起来便忍不住恶心, 母亲死在皇权之下,薛家灭了满门,这还不够,还要葬送自己的一生。

可他身在其位, 又不得不被命运推着走, 若是没有权力, 愈发难护住姐姐,何况也有不甘,到现在还不知道母亲的死因。

段殊竹,苏泽兰——两人的关系微妙,其中一定有文章,可惜当初他太小了,知情人又老的老,死的死,但凡能说点话的也被枢密院灭口,根本查不到。

棠檀桓睁开眼,美梦尽头成了压抑,千头万绪,不得安生。

屋内阳光明媚,暖洋洋亲吻眼皮,他顿了顿,发现已经回到长生殿,昨夜种种浮现心头,腾地坐起来,却被一双柔软白润的手臂拉住,苏雪盼娇美地笑着,“陛下可算醒啦,睡了这么久,吓死臣妾。”

她用带着馨香的帕子替他擦汗,娇滴滴,“陛下,该用午饭了,御膳室的人来问陛下想吃点什么?”

棠檀桓呆呆地瞧着对方,一时反应不过来,如何从花房到了这里,完全没有印象,莫非脑海里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臆想,而姐姐——又去了哪里。

他哦一声,半晌没吭气,惹得苏雪盼咯咯笑,“陛下睡得太久了吧,是不是还迷糊着呢啊。”

话音未落,缠枝如意花绣金屏外有人接话,温柔至极,“不是没睡醒,只怕饿过头。”

茜雪端了碗百合蜜枣粥,热气腾腾熏着脸,惹得她微微闭起眼,笑吟吟来到近前,“陛下先喝点热粥吧,暖胃。”

瞧天子愈发傻愣愣地不搭话,旁边的苏雪盼又忍不住笑,揶揄道:“咱们陛下啊,肯定是做了个美梦,要不昨晚能睡到花房去,人常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不是让公主发现,找人送回长生殿,陛下应该能直接睡到晚上吧!”

她边说边娇俏地笑着,清浅笑声飘在午后渐渐温热的空气里,让人没来由得心情好,茜雪伸手轻轻打了对方一下,佯装生气,“苏贵妃越来越口无遮拦,什么俗语也是你能说的吗?”

“在陛下与公主面前怕什么,咱们不是一家人嘛。”

语气亲昵可爱,让天子与公主不由得对视,是啊——家人,无论以何种形式,他们总是一家人。

棠檀桓笑了笑,三魂七魄归位,“贵妃素来是个热闹人,朕觉得挺好。”

“你把她惯坏啦,将来也是你的事。”茜雪把粥碗递过来,坐下调笑道:“罢了,罢了,反正是你的宝贝贵妃,姐姐管不着。”

苏雪盼睁大眼睛,勾头瞧她,“哎呀,公主怎么管不到啊,前一段还说要认我做妹妹呢,现在怎么就变卦!”

她自己说着就乐起来,开口带笑,实在讨人喜欢,棠檀桓拿起粥勺,轻轻抿了下,甜丝丝暖流入了喉,顿时舒服很多,幸而雪盼在此,否则他真不知要如何面对姐姐,在经过昨晚的迷乱惶恐之后,早就丧失了与对方说话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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