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莺娇(115)

作者:春潭砚 阅读记录

茜雪不由得打个寒颤,自己身世,她连去问母后的勇气都没有,心里不得不承认,陛下不会乱说,这件是十有八/九,绝不会空穴来风,只是没想到苏供奉也一清二楚。

“父皇,很疼我——”信誓旦旦地说出来,却是有气无力。

她的脸色瞬间暗淡,整个身体抖了抖,似蜷缩在一处,苏泽兰心里似被刀割一般,可不能心软,割开伤口虽然疼,但必须要晾在阳光下,才能快点好起来。

“殿下,如果先皇真得疼爱,就不会给你那份诏书。”

“你胡说!”茜雪腾地起身,全天下都知道那是父皇对自己无尽的爱,是一份太子王爷都不能得到的免死金牌,唯十七公主才配拥有。

对方也不示弱,步步紧逼,“公主,一份除非承认谋反才会被治罪的诏书,你觉得——哪一个上位的皇帝能坐得安稳,这是将公主放在权力中心,人人忌惮,早晚被除之而后快。”

她的呼吸急促,兀自僵硬在原地,竟无法反驳。

“公主想要安稳度日,只能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谁也不能相信,谁也不能依靠,包括——臣在内。”

她瞧见了他眸子里的火,来自一个权臣的野心与警告,张张口又合上,嘴唇发着颤,仿佛只是在机械地应答:“你——疯了!皇帝是我的亲弟弟,就算没有那么亲的血缘,我都不可能做这种事!而且——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皇帝!权力太脏了,太脏了,是它让你们都疯掉,变得丧失本性,本公主才不要碰——”

“殿下,你这样想不对,权力本无罪,看的是谁来用,若是像公主这般,一定会造福苍生。”

他往前走几步,漂亮的眸子闪出异样光彩,深情款款地望过来,“小殿下不是讨厌权臣吗,等殿下收回权力,就可以铲除像我与段殊竹这般人,不只能保住如今陛下的命,让他安享余生,还能给朝堂一片清明,惠泽万代。”

她觉得他已经彻底疯了,颤抖着往后退,“你——你说让我铲除谁!?”

“所有的权臣!头一个就是臣。”

他忽略她由于恐惧而睁大的瞳孔,一字一句,“皇帝如今在华清宫,段殊竹说句话就能将他囚禁,长安关于陛下并非先皇血脉的谣言已满天飞,加上授意副将临阵倒戈,早就不配坐在皇位之上,而殿下由于崔彥秀一事在翰林院颇有美誉,加上枢密院的力量,一定可以走上巅峰,还有——”

他忽地顿住,表情肃杀,让茜雪的心跳几乎停滞,只听对方继续道:“还有——殿下杀了臣,将一个心狠手辣的权臣正法,也会为公主登上王座夺得声势。”

牢房里的烛火炸个响,墙壁上仅剩的两盏灯灭了一个,一切隐入静谧,静得心跳加快,却愈发难看清彼此。

她就知道,知道这个人没救了,知道他精心算计了一切,而最后一步,就是要把自己搭上,让她杀了他。

茜雪三魂七魄全飞,早就说不出话,对方却还远远没有结束,仿佛要把话一下子说尽,只怕以后再没机会。

“殿下登基后,不用太忌惮枢密院,段殊竹这个人虽然可怕,但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他的夫人冷瑶,段夫人从小长在道观,心底极好,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当年段殊竹为了皇权独揽,眼睁睁看着薛贵妃一家被抄,就是要清除小皇帝背后的势力,而在这其中,也多少利用了贵妃对他的情意,这一点才是薛贵妃心灰意冷,从而自杀的真正原因,冷瑶并不知情,只要公主掌握这一点就能拿住他。”

话音未落,忽地伸手拉住惊慌失措的茜雪,听对方惊吓地叫了声,附耳:“殿下,臣放在府内的紫檀柜底,《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里有一块帕子,那是当年薛贵妃为段殊竹所绣,你要——保存好,以后臣不在身边,殿下就要靠自己了。”

她的泪如雨下,脑海里反复回旋那句——以后臣不在身边,心口似被撕开。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在乎的是什么,此时有多万念俱灰!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个三五章完结~

洞房花烛在番外,哈哈。

第97章 红豆相思暗结兰(三)

她感受到他的呼吸, 一丝丝灼热打在耳边,伸手使劲推了下对方,抬头瞧, 借着微弱烛火瞧见他的脸, 苍白如冬日山雪。

“你想一死了之,就留我一个人!”

她又伤心又气,真想一口吃了对方,天下再没有如此过分之人,自己计算全盘, 最残忍的部分却由她来做, 怒气冲冲,脸颊发热,“你不如就此撞墙,省得来找我。”

气势汹汹地说,又胆怯地瞧了眼四周, 好怕这人脑子发昏,不顾死活撞上去。

眉间红痣若隐若现,底下是顾盼生姿的眸子,里面写满担心。

苏泽兰瞧着, 心尖磨得疼。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小殿下仍旧想着自己。

他轻轻放开手, 目光沉下来,淡淡道:“殿下,杀了臣其实并没有那么难,臣本来就罪孽深重, 公主觉得当下不忍心, 是由于还不了解臣。”

身子随即往后退几步, 整个人又沉入黑暗中,茜雪的手不自觉伸了伸,想要抓住他,指尖只在空中徒劳地划了个圈,无助地落下,最终还是两手空空。

“殿下恐怕还不知道臣的过去吧!那些宫中的隐秘传言,当然不都是真事,但也有些道理。”

她屏住呼吸,直觉告诉自己不要听,急急地:“苏供奉,过去的事——我不感兴趣。”

对方却轻笑一声,“公主,臣也很累了,不想总瞒住殿下,即便臣不说,别人也会讲,比如段殊竹,那个不安分的亲哥哥,手里肯定也有我的把柄啊——”

他如此轻描淡写,反而让对面的茜雪愈发慌乱,“你的把柄,你的——”不停重复着,六神无主。

苏泽兰顿了顿,转过身去,虽是早就预料到这一步,真到了近前,还是不忍心看小殿伤心,等自己把所有的过往说清楚。

她便不会再恋着他了吧。

这个丧尽天良之人,哪里值得别人爱恋。

茜雪怕得紧紧抵住牢门,几乎就要大喊,此时最好能有人冲进来,好阻止对方胡言乱语,她心里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听到什么——都是编造的谎言。

她不信!

黑暗里的苏泽兰慢慢开口,极有耐心,平静得比宣读判决书之人还淡泊,缓缓道来自己出身,母亲与上一任枢密院主使李文复的前尘过往,还有与段殊竹以及冷瑶理不清的关系,那些许久不曾对人提起的心事,让公主咬紧了嘴唇。

“李文复自杀在兴庆殿,与我无关,但——我确实也希望他死,即便到了今日,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世人谴责又如何,难道就因为他给了一条命,我便要卑颜屈膝,没有这样的道理,更别提他四处抄家,要杀我灭口,亲情算什么东西,都已经恨不得对方碎尸万段,还提血缘岂不可笑,不过是用来粉饰之物,我可——没有!”

茜雪垂下眸子,不由得想起自己出身,那个素来慈爱的父皇——却有可能是杀死亲生父亲的凶手,世事难料啊,心内禁不住一阵酸楚。

对面人仿佛能猜透她的心思,忽地感叹道:“我与公主不同,公主虽然没有见过齐王,但臣相信若是齐王殿下仍在,一定对公主疼爱有加,就像太后一样。”

他在安慰她,苏供奉啊,还是那个苏供奉,明明做着想让人痛恨之事,却还是忍不住疼惜自己,茜雪的眼眶又红了。

苏泽兰也猛地愣了愣,意识到适才又心软,无奈地叹口气,有什么办法,他习惯疼她,如何改得掉。

闭上眼睛,兀自缓会儿,下了那么大一盘棋,为了小殿下,不能前功尽弃。

“公主,臣还没有讲完。”语气又冷了下来,不带半点感情,“如果说前面臣的所作所为,还算得上情有可原,有件事恐怕就不能了,臣——在很小的时候就杀过人,对方还是臣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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