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莺娇(72)

作者:春潭砚 阅读记录

苏泽兰意外,难道醉得什么都忘了,“殿下不是还说要和臣一起种海棠。”

对方腾地站起来,“那是以前,不是现在,从此时此刻,我就不喜欢海棠了!”

泪水涟涟,气得步摇都要落下来似地,在烛火里轻摆,晃得迷人眼,苏泽兰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附和,“好,那臣就自己留着,殿下别气,我种别的花给你,一样漂亮清香,好吗?”

“不好——”她急得跺脚,愈发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大概醉得厉害,喊道:“不能留下,不只我不喜欢海棠,苏供奉——从今夜起,你也不能喜欢海棠!”

他愣住,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把她拉到近前,用指尖擦泪,语气轻柔,安抚炸毛的猫儿般,“行,小殿下不让臣喜欢,臣就不喜欢,别说是海棠,就算世上所有的花,再好臣都不喜欢,好不好?”

“你说真的?”眼前人安静下来,一边抽泣着,痴痴傻傻地问:“不是——骗我嘛!”

他笑:“臣何时骗过小殿下。”

泪珠还在眼尾摇摇欲坠,红红唇角却噙上笑,她是醉了,无所顾忌,顺势落到对方怀里,一下子闻到对方身上的海棠香,又开始委屈,“供奉,你别喜欢海棠了,喜欢我不行吗?”

第62章 水边开芙蓉(十)

院子里响起猫叫声, 喵喵地与秋蝉捉迷藏,烛火越来越暗,灯芯要灭了, 矅竺在竹帘外打个来回, 拿着盏新烛台,还是没有进去。

秋露在门口朝他招手,小太监会意,转身离开,灯灭了好啊, 月光之下看不清眸子, 人越容易敞开心扉。

夜很深了,整个宫闱隐入一片静谧,苏泽兰的心却仿佛才入战场,耳边钟鼓齐鸣,乱糟糟响了好一阵, 才沉住气,问:“殿下,你说什么?”

怀里一袭温软,她的手臂缠在脖颈上, 花藤般蔓延向上,薄纱大袖落到腕部, 只那一节藕般的皮肤就兀自惹人心跳,手腕金臂环相击,随着呼吸声叮当叮当,敲得他心口一阵阵发紧。

“殿下!”他轻轻地唤, 闻着她身上不知名的香气, 神魂飘然。

只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公主已然睡熟了。

苏泽兰无奈地笑,同时也松口气,适才紧张得很,被押入死牢都不曾如此,想听她重复一遍,又害怕得不敢,喜欢的意思可太多了,对小狗小猫都是喜欢,离爱还差十万八千里。

他还没有不自量力到这般地步,妄想公主对自己的感情会是男女之爱。

伸手搂了搂,把娇小身子抱起来,仔细放入床榻,兴庆殿很安全,屋里只有矅竺能进来,与其大张旗鼓送回去,不如就在这里眯一觉。

烛火炸个响,忽地灭了,屋里一片漆黑,月光如水,从直棂窗透出青白色,落到小殿下身上,发着圣洁的光。

将锦被盖好,自己出去打水,嫌太凉才叫矅竺烧热,那位笑眯眯,“大人,公主歇息了啊,这水太少,恐怕不够吧?”

苏泽兰扭头看对方笑得一脸桃花,知道小太监想歪了,真是惯于伺候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懂,也是宫里的艳闻实在太多,伸手拿过金盆,“用来洗脸的水还不够,少胡琢磨,自己悠着点,别闹出事来。”

矅竺脸一红,“大人放心,我这身子骨也出不了事,倒是大人仔细身子。”说罢做个鬼脸,知道自己僭越,一溜烟跑了。

人只要陷入爱河就心思活泼,矅竺这小子最近皮松,抽空打一顿!

他玩笑着,知道自己嫉妒。

回去跪在榻边,用温水给公主擦脸,手很轻,月色下一点点擦拭,洗尽铅华的脸越发美丽,干干净净丽质天成,“小殿下真不用化妆,本来的样子最美,臣心里喜欢。”

又开始自顾自地表白,对方又完全听不到,他叹口气,莫非自己这辈子只配活在暗处,连一点喜欢都不能宣之于口。

中秋之夜,明月高悬,秋影金波照,不知落谁家。

他也困了,撑住头,闭上眼睛。

天明时,迷迷糊糊听见小殿下在梦呓,声音很轻,不清不楚,“海棠,不——海棠簪子……”

她今夜竟和海棠闹上了,也没个由头,苏泽兰替对方整理被子,转眼又盹着。

他忘了自己曾打过一枚海棠簪,送给冷瑶,那会儿对方刚到长安,还住在段殊竹府上,名义上是枢密院主使的妹妹。

由于冷瑶的关系,段殊竹作保让自己参加春闱,他才能高中探花,那枚花簪是送给冷瑶的谢礼。

日子太久了,早就记不清楚。

可偏偏让茜雪瞧见,扎在眼里出不来。

十七公主今夜本在德懿殿陪母后上香拜月,太后性子安静,一年里节日众多,唯独在乎中秋,母女两个说会儿话,她由于惦记要去瞧苏泽兰,夜幕降临没一会儿,就打哈欠说困,对方没法,只得放小祖宗离开。

她急得先让秋露骑马去拿酒,自己坐车往兴庆殿去,不成想半路车拔了缝,停在太液池边弄半天也不好,小太监又去备车,她等在池边心烦。

忽听不远处假山后传来一阵笑声,放眼望去几个侍女和一个小女孩在玩闹,仔细打量原来认识,竟是段小娘子,段殊华。

对方也瞧见她,伸手抹了把额头细汗,提着小鱼灯,蹦蹦跳跳一路跑过来,“公主姐姐,咱们又见了,你怎么在这里?”不等人回答,自己又咯咯笑起来,“哎呦,我真傻,皇宫是公主姐姐的家啊。”

麒麟殿里的歌舞正盛,姝华肯定是陪段殊竹来玩,她笑笑,“对呀,这里是我的家。”

姝华点头,双丫髻上的珠翠点点,满头小花却不及耳边的一枚海棠花簪耀眼,只因那簪子做工极其精细,月色下也能瞧出是朵含苞欲放的海棠。

茜雪不由赞叹,“段小娘子,你头上的簪子哪里来的?真好看。”

能被蝴蝶般美丽的公主夸,小姑娘也自豪得很,走过来,道:“殿下,这个花簪可买不来,是我娘的东西,我听她说来自一位故人。”

“故人——”

“嗯,不只这个,还有一个七彩旋风小风车呐,也是那位故人送的,我每次想拿来玩,娘都生气,不过今天她与将军夫人出门啦,我就戴上了。”

说得沾沾自喜,把公主逗乐,这个小姑娘娇纵,完全不亚于当年的自己,恐怕除了段殊竹没人能管住。

“那你可要小心。”一把拉过来,两人坐在池边的山石上,假装吓唬,“万一弄丢了,看你怎么办!”

小姑娘极有自信,“才不会丢,我小心着呢,再说就算丢了,我再找那位故人做一个,不就行了。”

茜雪好奇,“那个人,你认识!”

殊华点头,“对啊,公主也见过,不就是在渭水边和我娘散步的人。”

她一下子愣住,呆呆地不知如何回应,自己真傻,早该猜到那人是苏供奉。

小姑娘还在叽叽喳喳:“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多容易猜啊,平时她也不戴这枚簪子,还不是怕爹爹生气,那天看她与那位故人躲到林子里说话,就知道了……”

姝华这个年纪说起话来便没完,像只小喜鹊不停歇,她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一直以来,还以为苏供奉只给自己做过东西,真是天真得可以。

人家两个才算青梅竹马,又曾订过亲,怎么也比自己近,她算他什么人,说是亲人又没半点血缘,对苏供奉的过去根本不了解,所谓亲昵只怕都是她缠来的 ,人家身为臣子没办法,那些你来我往的情意突然就被一枚簪子截成两半,成了自己的一厢情愿。

好不容易收拾心情,捧着酿的桂花酒,下定决心要与苏供奉打开天窗说亮话,结果稀里糊涂醉了不说,对方还送自己海棠。

她如何不气,浑身不舒服,火不打一处来,又带着无奈与伤心,他要真不爱她,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绑起来,就算把心掏出来,也刻不上自己的名字,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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