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来(148)

黎嘉誉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向黎金沛的书房,知道对于他的刁难将进入下一步。

这间别墅他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在这里生活了三年,陌生的是这里从未让他觉得是家,而是冷冰冰的华丽的棺材。

走廊尽头挂着一幅照片,经过无数次修复还是有些模糊,照片上的女人身穿新式旗袍,姿态娴静地端坐在西式皮椅上,带着混血感的五官为她平添了几分冷艳,和黎嘉誉有六七分相似。

照片拍摄于1958年。

“请进。”董特助将门推开,请黎嘉誉进去。

他对待黎嘉誉的态度比之前谨慎恭敬太多。黎金沛八十余岁,已经日薄西山,在儿子和孙子中,黎嘉誉是耗费他精力最多的人,敏感的人应该能接受到不同寻常的信号。

黎金沛的书房黎嘉誉很少进,但是每进一次,都会觉得诡异。

毕竟把亡妻照片挂满整个书房的,的确少见。黑白的,修复的彩色的,尤其黎嘉誉还和照片里的人长相相似。

人逢喜事精神爽,黎嘉誉的低头,对于黎金沛来说,就是最大的喜事,他气色红润很多,祛除了几分将行就木的钝感。

黎金沛擦拭着桌面上的照片,将老花镜向上推推,一眼都未分给黎嘉誉,漫不经心道:“你有求于我,就应该拿出几分诚意来,就这么站着吗?”

“扑通”

他话音刚落,黎嘉誉就直挺挺跪下,没有丝毫犹豫和缓冲,膝盖落在地毯上,发出重重闷响,听着就痛。

即便跪着脊背还是挺直的,望着黎金沛,冷淡的眼神似乎在询问他,这样还满意吗?如果不满意,他可以做更多。

黎嘉誉能来,就是做好了一切把尊严踩进尘埃里的准备。

就像黎金沛说的,求人要拿出诚意。那么多次的忤逆,黎金沛对他早就心存不满。

黎嘉誉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那就让他消气,让他高兴,让他愿意花一点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钱,摆平他们无法摆平的事。

做人不能既要又要,既要钱又要尊严,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

黎嘉誉这痛快的一跪,也把黎金沛吓到了,晾着黎嘉誉就是为了搓搓他的锐气,不成想这个孩子来之前,就已经把自己身上的锋芒拔除干净,做好一切准备了。

见黎金沛不说话,黎嘉誉睫毛飞速眨了几下,问:“还需要磕头吗?都可以。”只要能借钱,什么都可以。

黎金沛五味杂陈,他将手中的相框摆回桌上。

“还真是个情种啊,我竟然有你这样的孙子。”他幽幽感叹。

黎嘉誉膝盖还落在地毯上,尖锐的痛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拉长的,丝丝入骨绵延起来的钝痛,但这此刻显得微不足道,他抿了抿唇,回道:“谢谢,你也是。”

黎金沛又是一噎,瞪他一眼:“你以为我在夸你吗?”

但这比起之前黎嘉誉对他的态度,可要好太多了,至少不会指着鼻子骂他。

大概人就是贱骨头的生物,家里任何一个孩子,绝没有敢这样与他说话的,但是换成黎嘉誉,他甚至有点诡异的欣慰和舒心。

“工作丢了,白水泡饭能吃一个月,日子过得跟路边流浪狗没什么两样,在学校里卖水,去拉下脸挣死人的钱,也不冲我吭一声。

我当你的骨头是钛合金打的呢,现在为个女孩为我下跪,”黎金沛顿了顿,似乎在回想,“有一千块就要给她花一千,什么阔少爷做派,还在江边放烟花?连告诉人家这是你做的都不敢,放完了回去继续白开水泡饭,你以为你很懂浪漫?我都不敢跟人说你是我孙子。”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黎金沛想都不敢多想,怕自己被气死。

黎嘉誉做的每一件事传进他耳朵里,都让他火冒三丈,一口血闷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作为一个商人,所做的每件事都要获得最高回报,他不在意黎嘉誉为那个女孩投入什么成本,追人哪有不付出的?

他介意的是投入这么多成本却颗粒无收,不但没有把人追到手,甚至人家就连是他做的都不知道。

黎金沛说起浪漫,黎嘉誉是服的,他诚恳点头:“我不懂浪漫,你懂。”

黎金沛是一个成功人士,成功人士的生平往往会被人津津乐道,譬如他的感情。

是怎么为妻子断了两根肋骨,又是怎么在岳父破产投江后一力承担起债务的。

那时候他的妻子还不是他的妻子,两人刚刚认识,他只不过是S市一个做百货生意,刚刚冒头的小年轻罢了。

而后三十岁丧妻,鳏寡至今,已有五十年。

黎嘉誉这句话出自真心,但从他嘴里出来,黎金沛就觉得是在讽刺,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味儿,连忙摆手打断,免得再听他阴阳怪气:“好了,我知道你今天是来借钱的,想必你也做好心理准备了,钱可以借,但我这里有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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