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来(46)

只觉得这样诡异怪诞,像是教堂里彩色玻璃被透过光,以红色与绿色的线条束缚着的夜行百鬼,它们环绕着他,嘁嘁喳喳的,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他吞没。

他的母亲还未说完的话,就是潘多拉魔盒的开关,里面锁住咒语一但失控,就会将这些鬼怪身上无形的束缚解除。

黎嘉誉手扶在桌子上,耳朵里嗡鸣声一片,这声音是具象的,有颜色的,是贺兰雪山上的雪一样惨白的。

他浓长的睫毛抬了抬,从牙齿里挤出话:“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你事情办完,可以走了。”

这是一种无形的让步,是近乎哀求的一种让步。

他不会动黎嘉树,她也不要再继续说这些话。

苏夫人像是得到了什么胜利,终于压制住了黎嘉誉。

她就知道,每次一提起把他送去精神病院,他就受不了了。

“你早这样就好了,给你弟弟道歉。”

退步已经是难得,让他道歉想都不要想,何况他们这是在得寸进尺,明明是黎嘉树先来挑衅他的,他不会道歉。

黎嘉誉站在原地,即便心脏与大脑联动出一个诡秘荒诞又痛苦的世界,他的表情还是冷漠倔强的,只有嘴唇和脸色苍白着,显示出他实际上状态并不好。

“我没做错。”

威哥终于看不下去了,事情都没调查清楚,何况一家人,闹得这么难堪,黎嘉誉虽然是个学生,但年轻人更要面子,这不是把他的面子扔下来往地上踩吗?

他也已经不太客气:“黎嘉誉的妈妈,我觉得事情应该先调查清楚再说是不是,黎嘉誉说他没做错,据我所知,他一向是不撒谎的。”

“打人还有理了?那让他自己说。”

原本站在原地的黎嘉树终于动了,笑得有些凄惨:“其实也没什么的,哥,你说是吧。哥一向情绪不稳定,i can understand。”

他故作姿态,像是自己受了多大委屈,把问题抛给黎嘉誉。

黎嘉誉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恶意,黎嘉树在无声问他。

你敢说出实情吗?

你真的敢说出实情的来龙去脉吗?

你配吗?

他拿捏住了黎嘉誉不敢,黎嘉誉一但照实说,那他那点隐秘的心思,就在所有人面前暴露无遗了,无异于把他小心翼翼掖藏了许久的那颗心,自己都在否认不敢面对的事情剖开给人看,以此来告诉大家,他在这件事中是无辜的。

何况提起来,就一定避不开他的病。

这不是要他证明清白,这是从精神上把他绞杀。

黎嘉树一直就知道,黎嘉誉喜欢什么东西,从来都不敢承认,有时候宁愿受到误解,或者拱手让人,只远远看着,他怕别人说他不配,实际上是他自己觉得自己不配。

漂亮的赛车模型,那匹最英俊的小马,以及父母的爱……应该也包括那个漂亮的女孩。

他一点端倪都不愿意让人看出。

不过这么多年了没见,黎嘉誉一点长进都没有,真是令人无趣。

只要一句“你配吗”就能稳稳拿捏住当初尚且没有得病的黎嘉誉,更遑论现在,黎嘉誉的情绪极度纤弱敏感,受不了一点儿的风吹草动。

N市二十四个中学,其中不是没有比一中更好的,但是黎嘉树为什么偏偏选在和黎嘉誉一个。

因为继他推动了黎嘉誉变成一个精神病人之后,他也享受这种坐看困兽无用争斗的场景。

从心理和精神上虐待黎嘉誉,不断击溃他的防线,看他崩溃,这就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剧,黎嘉誉在他面前,宛如剥脱干净的小丑,赤裸裸的,无用地挣扎着。

这样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嘉誉,没事,你说当时发生了什么。”威哥总说黎嘉誉是混小子,平常也没少对他上手,但是这种时候还是对他十分相信。

黎嘉誉喉结上下滚动着,一句句或恶意或善意的询问,此刻像麦芒一样扎到他的身上,他抬起头,直视着苏夫人,他的母亲,冷声慢慢说道:“我单纯看他不爽,可以吗?你满意吗?”

威哥反复确认:“你这个孩子不要赌气乱说话。真是这样吗?你好好说。”

黎嘉誉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缓缓点头,然后闭上眼睛,任由他们把什么罪名扣到自己头上。

反正都习惯了,有黎嘉树在的地方,他总是会陷入这种窘境。

苏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你老师还在护着你,你呢,就是这么的不上进。不是我不信你,多少次了,哪一次不都是你在欺负嘉树。”

“咚咚”办公室的门被轻敲了两下,所有人目光忍不住落过去。

许柠垂在校服身侧的左手微微收紧,语气尽力平缓道:“我替黎嘉誉同学作证,他是无辜的,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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