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灯塔[无限](385)

她面对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场天灾。

这个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明明只是流露出了一点犹豫不决的敌意, 却直接唤起了卫胥晷心中对于危险的所有想象。

就在卫胥晷忍不住要喊姑母来救命的时候,那名年轻人忽然身形轻晃,居然毫无预兆地合上双眼,然后平静地倒进了沙发里,无声无息地睡了过去。

劫后余生的卫胥晷松了口气,她看着年轻人,并不为对方的状况感到奇怪。

人会苏醒,自然也会睡着。

清醒与睡眠都是正常状态。

方才危机带来的刺激尚未完全消失,卫胥晷感觉自己的血管正在激烈地跳动,脑海中无端浮出了一些零星的碎片。

她此前一直跟姑母住在一起,在记忆中,姑母也会在靠近自己的时候,突然间睡过去。

卫胥晷慢慢往后退,想要拉开与年轻人之间的距离,就在此时,一道人影无声出现在厨房门口。

卫衡站在厨房门口,她的笑容更深了一些,熟悉的面孔隐在走廊尽头,隐隐绰绰看不分明:“已经睡着了……我带她去休息。”

不知为何,卫胥晷的胳膊颤了一下,她想要握住姑母的手腕,阻拦对方的动作。

然而在将想法付诸实践的时候,卫胥晷的身形又再度陷入凝滞之中。

她看到卫衡的手……姑母的手,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骨头、血管、肌肉随意地绞在一起,用人皮漫不经心地裹住,空隙中填充上脂肪,因为填得太满,脂肪直接从皮与肉的间隙中流淌出来,每次活动都会引起肢体不规则的扭曲。

正在往外流淌填充物的姑母已经移动到了客厅里,并准备用这样的手,把沙发上的年轻人拽起来。

卫胥晷盯着这一幕,觉得自己跟自己的声音变成了两个不互相干的部分,她听见自己正在提出抗议:“我不要留下这个人。”

身前的姑母没有情绪地看了自己一眼。

刹那间,卫胥晷只觉毛骨悚然,她花了好几秒功夫,才想明白自己悚然的源头——姑母的面孔明明是朝着自己斜前方的,眼珠却转到了发鬓与脸颊的交界处。

卫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我带她去休息。”

听见姑母的话,卫胥晷脑海中莫名跳出了一个词语,“倒带”。

即使面对同一个问题,人类也并不会永远给出同样的反馈。

那些东西要是觉得触发的反应不符合预计的话,就会重复之前的行为,让事件回滚到发生之前。

杂乱的思绪出现又消逝,卫胥晷感觉汗水打湿了自己的衣服,血管的跳动越来越强烈,数不清的思绪在心中此起彼伏。

就在姑母长且弯曲的手指即将碰到年轻人的前一刻,一只手握住了姑母的手腕。

那只手的颜色像是白垩,一端牢牢箍住卫衡,另一端则联系着沙发上年轻人的身体。

——那个已经睡着的年轻人,此刻居然是睁着眼睛的。

卫胥晷觉得,自己的所有思绪莫名挤成了一团,然后猝然碎裂开来,导致她脑中的所有想法,都出现了奇怪的断续与偏移。

年轻人站了起来,一只手紧紧捏着卫衡——

“……”

卫胥晷后退一步,停下了想要救援的打算。

眼中的画面告诉她,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发生在了她的姑母身上。

“卫衡”的躯体已经不再像是人类,描绘着人类五官的外皮松松垮垮地挂在骨架上,白色的脂肪不断从皮囊的裂缝中往外流,黏腻模糊的怪异声响从口器中持续溢出。

那不是一种变化,“卫衡”并不是因为被抓住,才突然变成了眼前的模样……直到此刻,卫胥晷才像从梦中惊醒一样,意识到一件事。

没有慈祥的中年女人,一直以来,跟她相依为命住在木屋里的,就是面前的怪物。

卫胥晷瞧着那个抓住了“卫衡”的年轻人,她张了张嘴,好像要喊出对方的名字,然而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阻止了自己,让她无法理解面前年轻人的存在。

年轻人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先不要着急。”

祂转头去看那个怪物,深海般浓黑黑色的目光中,“卫衡”慢慢融化,皮囊、脂肪、血肉都逐渐褪去原先的色彩,最后混杂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滩果冻状的胶质。

卫胥晷的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幸好水桶还没装满。

年轻人忽然开口:“我并不能一直在。”

听到这句话,卫胥晷心中泛起一股怪异至极的感受,明明对方就站在前方,自己却无法判断出这道声音的来源。

耳边隐隐响起了飞蛾振翅般的嗡鸣,对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只飞虫,蚕食着卫胥晷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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