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惹(13)

睡下去之后,梦中却浮起了吃饭时楼上莺歌袅转的粤曲。帝女花。忽而他变作那里面的公子,阮蓓幻成了花旦,“将柳荫当做芙蓉帐……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

女人穿着解开纽花扣的婀娜旗袍,若蛇般沿着他贴上,眼眸不似白天看到的冷澈,而却丝丝媚艳,呵气如兰:“楚二爷。”

纤指熟稔地挑开他领子,却忽然一把手/枪抵上他心口。

他蓦地惊醒来,看到兀自躺在床上,神思便迷离回还。

不过一个略有姿色的女学生,是他心知不该触碰,而衍生出的剧情。

男人沉冷地睨了眼浴袍,剔开烟盒。

*

阮蓓一路走回到住的黄鹂路。离着广德酒楼不算远,走路用不到一小时。她当时就是挑着学校和找工都方便的距离租下的亭子间。

这条路前面靠近大街处,建了几栋办公和租住型公寓,后面蜿蜒的巷道,则是矮楼房子出租。

租户有房东郝太太说的阿蝶阿曼,黄包车夫,一家几口到申城摆摊卖饭的,也有些为了攒钱而租便宜房的公司职员。

阮蓓住的房子两层半,一楼房东和大儿子、大儿媳妇一家几口人自住。楼上出租,三楼那半层还可以晾晒衣服。

她到门口十点多钟,比平时上晚班回来还要早些。房东郝太太正靠在躺椅上打鼾,亚美收音机里放着模糊的低音广播。阮蓓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上去。手上提着今晚打包的菜肴,避免被闻到味道,埋汰自己有钱吃大餐而没钱交租。

但房东太太还是睁开来眼缝,叫了句:“站住,房租呢。”

“今天第四天了,要换别人,早把东西丢出去另租。看妹妹你是个学生,我才给你晚几天,可也不能一拖再拖。”

她有抽卷烟的习惯,嗓子略显低沉。

阮蓓忙站住解释道,今天本想问店里支工资的,老板娘不在,明天一定拿来,太太再宽限一下。

房东自然又是那句“学学阿蝶阿曼识时务,活下去才当要紧”的话。

忽而又上下睇一眼阮蓓,她今晚从广德酒楼出来,肤色一直泛着粉,白皙如美玉。一路上走得微喘,郝太太看她身段和屁股,说道:“不然嫁给我家二小子好了,他在公司里做账房,看你是学生,本分姑娘,两边都不必麻烦,我把房间清一清,摆设摆设,直接搬下来住省事了。”

阮蓓没见过房东二儿子,她来申城可不是为嫁人。若只为嫁人大可不必老远迢迢来求学,广东小富小庶的也很多。

她便推拒了,说:“再宽限几日,我很快就能交上。这个月缴了学校的费用,一下周转不过来,后面我再多打一份零工。”

房东不痛快,剜起的眼神便刻薄:“还挑剔上咯,外地姑娘到吾们申城,能嫁给本地郞谢天谢地,坐着白收租金多痛快。”

但瞅着阮蓓,眼前姑娘虽穿得素朴,却韵雅身姿,肤白手嫩,尤其腕上一对细银镯子的做工,瞧着也似有讲究,并不好被说动。

郝太太还是想把房子租给阮蓓的,两个小娃平时做作业,遇到疑难了还可以问一问,白得一个家庭小教。

郝太太便又宽限了三天,说最迟四天,再慢得搬走。

然后告诉阮蓓,学校同学傍晚给她打电话过来,让她明天下午务必去学校一趟,有通知,还要领材料。

阮蓓暂松口气,谢过房东上了楼。

她住在二楼到三楼拐角的楼梯间里,窄得摆下一张1.1米的小床,就只够转身走路。但好在有个沿街的窗户,能晒到太阳,独住在楼梯拐角隔音清静,外面就有个水龙头,接水也方便。

打开门,正对着便是床,三十厘米宽的小衣柜,还有一个脸盆架。阮蓓平时做功课就蹲在床沿做。

她把旗袍脱下,换上居家服,广东那边流行的到膝盖的白筒连衣裙,洗漱了一下休息。

隔天一样上早班,特地提早去了洗脚房。老板娘早上爱吃街角的福建鱼丸,那家福建鱼丸是正宗的霞浦海鲜,一角钱买两个,汤的味道尤其鲜香,撒上点葱花和白胡椒粉,生意出奇好。老板娘吃了心情舒适,支钱也好说话。

然而一路过去,正要拐进过道口,却看见永安盛细点铺的蔡老板冲她直挥手:“别去了,快别去了。”

阮蓓狐疑地停住,走过去问:“怎么了?”

老蔡咋叹:“关了,昨晚上抓去。听说里面有人搞动作,顺了些东西,半夜仲局过来把夫妻俩都带走。还有个消费快二十元钱的,说不清楚谁,你是收银的吧,我去的时候看见过你,别去了!”

阮蓓眼前浮起昨天那个楚先生,突然想起找的零还没还他呢。昨晚过街回头一看,楚勋已经不在,她就揣了钱回来。但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他,若是,小魏会说清楚。若不是,反还冤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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