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水,被他不动声色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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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吃饭其实很快,吃完程霆要走。
有人舍不得,又不好意思说。
“我五点下班。”
“管夜宵么?”
小姑娘就笑了,用力点头。
“喝点酒。”
她就更高兴了,狗腿:“我买了一瓶好酒,本来想等你放假回来喝!”
程霆站在门外,忽然说:“林小葵。”
“嗯?”
“唱首歌听听。”
那张胶片转啊转,正好放到邓丽君的《甜蜜蜜》,雪白一团的女孩揪着手,很为难,但因为程霆摆出一副你不唱我不走的架势,只好紧紧闭上眼,深深运气,跟上了节拍,小声哼唱。
像幼儿园文艺汇演,艺术天分不够被老师安排在最后一排的小朋友。
蚊子一样细的歌声,唱着唱着脸就红了,红成小苹果。
当她满脑袋的卷卷毛都无力耷拉下来、再多唱一句就要哭的时候,外头的观众欠嗖嗖地哦了声——
“原来你唱歌跑调,我还以为上次你是故意的。”
圆脸姑娘哀怨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发出谴责。
程霆逗小狗似的一脸满足,扯了扯辫子,低声道:“等我回来。”
大过年的,小区里其实也没什么事,程霆顺道去了趟老汪家,帮忙送炸带鱼和蛋饺。
老汪闻了闻,张嘴夸:“小葵哦,做蛋饺的手艺不输她外婆嘞!”
说完瞅瞅小年轻:“听说你找阿德换班?怎么突然这么好。”
程霆:“你不懂。”
老汪嫌他乖张:“有什么是我不懂的!”
程霆:“以后你就懂了。”
老汪:“……滚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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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有栋楼出了点意外,电业局的人来了一趟,程霆的下班时间往后推了两小时。
等他洗完澡下来,已经被吃饱喝足的孩童们祸祸了一遍,地上全是黑色烟硝。
程霆调理小胖的故事已经传遍了小区,当父母的在新的一年张口就是一记警告:“开学不好好读书就把你送去跟程叔叔学数学!”
简单,但有效。
程霆由此成为止小儿啼哭、治小儿挑食捣蛋不听话的夜叉阎王。
他一露面,刚刚还作威作福的小崽们嗷嗷叫着跑了,生怕晚一步要被抓起来吃掉。
落雪了。
鹅毛大雪,万籁俱寂,月初上。
程霆站在雪中看树,看301亮着的灯,看窗边经过的人影倬倬。
雪一层层,遮住了那些黑色的丑陋,世界又变得洁白无瑕。
他抓了满把雪,捏成一个巴掌大的雪人,敲开301的门。
林葵看着门外发抖的大狗狗,就很不理解:“你为什么总是不穿衣服。”
大狗抖落满头雪白,有些溅到女孩脸上,冻得她哇哇叫。
他还把冰棍似的手贴她颈上,看她缺氧的鱼儿似的扑腾。
她越动弹,皮肤越贴着他的手,本来手冻麻了,这会儿一点点回暖,能感觉到女孩皮肤下的肌理,能分辨有多软多滑。
程霆把丑兮兮的雪人塞给她。
意料之中,小姑娘高兴地不知怎么才好,小孩似的一串小碎步,闹着要关地暖,怕雪人化了。
“关什么关,我穿短袖!”
“那你回家穿羽绒服。”
“啧,给我。”
程霆托着雪人走到窗边,把它放在了挂了灯球的树杈上。
这个距离,也只有他长手长脚才能办到。
林葵凑在他身边看了好久,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程霆没有主动挪开。
他低头看她,两人的手指轻轻搭在一起。
“什么酒?”他问。
女孩作势挠了挠脸:“红,红酒。”
电视里在播春晚,咿咿呀呀吵人,程霆关掉它,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暧昧更加具体。
“陪你看电影。”他打开她的iPad,问她看哪一部。
屏保是他,他倒是很自然,唯有林葵抬不起头。
小爪子抢过来,捂在胸口,想把iPad掰断,扔掉QAQ。
程霆这次没笑她,眼瞳很深,眼里的情绪很沉。
他选了两个高脚杯,带着林葵下午烤的蛋糕坐到客厅,男生小臂青筋暴起,旋开红酒瓶塞,那枚文身在他皮肤上很惹眼,让他看起来张扬又肆意。
林葵不敢多看,心里揣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有点负荷不了。
红酒咚咚咚落进杯子里,铛一声,高脚杯轻轻撞响,宛如悦耳的音符。
小姑娘捧着酒杯咕咚就是一大口,酸涩的酒液让她稍微缓和了些,可红酒的后劲又让她的脸烧了起来。
程霆冰凉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她躲开,小声嘟哝:“地暖太热了……”
然后捂着她的iPad,离程霆很远,怕他听见她心里的那只兔子。。
程霆接了个电话,接起来就笑,林葵本来在挑要看的电影,短短的手指悬在半空,竖起耳朵听他讲话,压根就没见过他这么对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