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245)

月辉与灯影交织成冷暖两色,落在玛瑙湖上粼粼泛光。

耶律真被徐鹤雪的剑招逼得翻身下马,踉跄地后退几步,不知多少个回合下来,他满头大汗,魁梧的身躯布满伤口,不断地喘息着。

但见那人下马走近,耶律真发现他前额鬓发无丝毫湿润,他提着一盏琉璃灯,若不是那身斑驳血迹,他本该更为干净整洁。

不对。

此刻骤然停下来,他认真审视此人,才惊觉,这个人的身形不知为何,竟然越发的淡薄如雾!

他越是走近,耶律真便越发察觉到,浸透此人衣袖的血珠滴落地面,却很快消散痕迹。

耶律真脊骨发寒,浑身肌肉紧绷,举起金刀,“你到底是谁!”

徐鹤雪并不说话,忽而提剑朝他飞身而来,耶律真匆忙以手中金刀抵挡,他身形高大,却被此人的力道逼得一腿屈下去,重重地抵在尘泥里。

耶律真大吼一声,咬牙起身横劈一道,几乎用足了力气不断地劈砍,他在战场上历练出的这番杀招狠辣至极,杀气冲天。

但他很快发现,此人单手持剑,招式飒沓如星,身法灵活,几个回合下来,耶律真甲衣残损,快被鲜血浸透。

他的气力已然越发不够,却咬着牙一个腾跃起身,金刀竖劈下去,那年轻人侧过脸,刀锋擦过他遮面的长巾,耶律真抓住机会,锋刃一转,砍向他的脖颈。

这一刹,

耶律真对上他的那双眼,竟比他剑锋的寒芒还要冷。

他竟然站定,不动了。

他为何不动?

刀刃劈向他颈侧的瞬间,他的身形骤然化为寒雾,就在耶律真的眼前,被夜风吹散。

耶律真瞳孔紧缩,心惊肉跳。

阴寒之气裹住他的整个心脏,他低眼发觉自身后投来一道昏黄灯影,耶律真猛然转身。

淡雾缭绕,那身着雪白袍衫的年轻人提灯立在不远处,衣襟染着血色,袖子边缘也尽是斑驳的红。

他脸上的长巾已被耶律真的金刀割落,在一片半明不暗的光影里,耶律真还未能看清他的真容,便觉自己的身体竟不受控。

他低眼,只见散碎如萤火一般的莹光密密匝匝地裹附在他的甲衣上,幽绿森冷的光芒跳跃,而他衣袍完整,却觉得皮肤像是被烈火一寸一寸地灼烧着。

烧得他握不住金刀,整个人倒在地上,翻来覆去地叫喊,却怎么也扑不灭身上的碎光。

碎光紧紧地附着在他的身上,几乎要将他整个身躯淹没,又令他忽然腾空而起,无论他如何挣扎,也始终挣不开这些刺入他血肉的碎光。

耶律真痛得青筋暴起,他凶悍的面容上鲜有地流露出慌乱惊恐之色,低下头去,猛然间,他看清那个人的脸。

十八年前,耶律真曾跟随长泊亲王率部攻打居涵关,那一年,驻守居涵关的将领,是一个年仅十七岁的齐人将军。

仅三战,那个十七岁的齐人,便令长泊部众折戟,长泊亲王自此元气大伤,在丹丘王庭失势。

那个人的名字,伴随他十九岁时的封号“玉节”传遍整个丹丘,信奉长生天的丹丘人无不以为此人是大齐最厉害的雄鹰。

“……徐鹤雪?”

耶律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几年过去,耶律真如今已经四十有余,可此刻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却依旧是一副少年人的模样,分毫未改。

“这些魂火,都是被你屠戮在雍州城下的无辜百姓,”

徐鹤雪轻抬下颌,他冷眼审视着耶律真那张面容所表露出的惊恐神情,“耶律真,你猜,他们会如何待你?”

耶律真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出来的丹丘将军,若与他如常人一般拼杀,他未必会怕,反倒会激起他身为丹丘勇士,绝不屈从的血性。

但信奉长生天的丹丘人,对于鬼神,总有自己的一番敬与畏。

“你……”

耶律真几乎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徐鹤雪越是走近,他便越是生惧。

徐鹤雪一抬手,魂火飞扬,刹那犹如绳索一般在耶律真的颈间收紧,耶律真面色涨得通红,难以顺畅地呼吸,一双眼睛大睁着,连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你知道我的死,却不知道苗天宁已死。”

徐鹤雪身上的剐伤皲裂更甚,他指节稍松,魂火便给了耶律真喘息的机会,“告诉我,当年苗天宁与你在城外血战,你果真没有杀他?”

耶律真双手触摸自己的颈项,却怎么也驱散不了魂火灼刺皮肉的尖锐疼痛,他猛烈地咳嗽,咳出血沫子,却迟迟不肯说话。

徐鹤雪一挥手,魂火叫嚣,发出尖锐的声响,几乎要刺破耶律真的耳膜,他重重地摔下来,在尘土里翻滚,却怎么也驱散不了那些死人哭嚎,散碎的魂火更是钻入他的衣襟,灼烧他的血肉。

上一篇:无名浪潮 下一篇:月上青梅

山栀子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