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342)

“好,我受。”

听她此言,孟云献正欲说话,黄宗玉却一把按住他的手,随即道,“如今官家在病中,我与孟相公身为宰执,自是要为官家分忧的,谭判院,我们两个在此旁听,你可有异议?”

纵是心中千百个不愿,谭判院此时也只能道一声:“……不敢。”

“给周副使也搬个椅子。”

黄宗玉见皂隶只搬来两张椅子,便道。

那皂隶只得又去后堂里头搬来一张。

东府西府两位相公在堂,谭判院自是如坐针毡,鲁国公的脸色也十分不好,他手心里浸满汗意。

笞杖抬起,再落下。

孟云献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他不由闭起眼睛。

倪素忍不住这疼,她的呼吸越发急促,断断续续地出声,“国公爷,您,不认您的父亲南康王与吴岱有私……对吗?”

鲁国公睨着她,“吴岱犯下的罪过,与我父王何干?”

“如此,”

倪素才出声,又是一杖落下来,她本能地想蜷缩起身体,却发现自己使不上一点力气,她缓了又缓,“您也不认,杨鸣是南康王的人?”

“一个死了多年的人,凭什么你说他与我父王有干系,就一定有干系?”

再一杖落下,女子颤抖的,痛苦的惨声落在每一个人的耳畔,孟云献眼睑浸泪,他紧紧地握住椅子的扶手。

“那么……潘有芳呢?国公爷,”

倪素绷紧脊背,“潘有芳与吴岱之间的干系,您与您父王都不知道,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倪素再受一杖,她脸上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喉咙哽着哭声,却还强撑着,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我……在问您,您与潘有芳……之间,到底有没有,有没有勾连?”

“国公爷,”

倪素唇齿浸血,“有……还是没有?”

鲁国公胸膛起伏,“你这女子,是要在这堂上审我不成!”

“您怕了?”

倪素艰难吐字,“您怕了是不是?怕我这个草民吗?你们这些将万民踩在脚底下的人,也会怕吗?”

“满口胡言!”

“那您,怎么不答?”

笞杖又一次落下,青穹在外面不断哭喊,但倪素听不太清,她还是没有办法习惯这痛,筋骨似乎都要剥离,她眼中又被逼出泪来,颤声,“国公爷,我……在问您,您为何不答?”

她充血的眼中毫不掩饰的嘲讽,与重刑之下仍不减锋芒的逼问,竟将鲁国公逼出一身冷汗。

“有没有?”

“没有!”

鲁国公怒声,“管他吴岱还是潘有芳,他们做了什么,与我,与我父王有什么干系?!你若有本事,你不若到九泉之下去问问他们!”

鲁国公的话音才落,皂隶又是一杖打下去。

倪素的发髻松散,金簪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吐出血来。

孟云献猛地一下站起身,周挺更是立时走上前握住皂隶手中的笞杖,他满掌都沾着她的血,“够了!六杖已经打完了!”

鲁国公看着那个女子,她满嘴是血,却不知为何,竟还轻笑出声。

她笑得眼眶里积蓄的泪珠滑下脸颊,双肩颤动。

“国公爷,这可是您说的。”

孟云献走到鲁国公的面前,“您说你们父子二人与吴岱潘有芳没有勾连,可我却有人证!”

“……什么人证?”

鲁国公只见孟云献这般凌厉的目光,他心头骤然一慌。

“满裕钱庄的曹栋正在我手中,他亲口对我说,代州粮草案过后,那帮官员给吴岱,潘有芳,还有你们父子的孝敬,整整五千三百六十万贯钱,多少的民脂民膏,国公爷,可有此事?”

孟云献字字逼人。

鲁国公神情一紧,他佯装镇定,“什么曹栋,我不认识!”

“国公爷,认不认识的,要审啊。”

黄宗玉这才发觉孟云献的心思,他起身,拄着拐走下来,“是您先说您与潘有芳吴岱之间没有干系,可如今有人证在,您这番话就显得有些自相矛盾了。”

鲁国公脊背生寒,此刻,他猛然意识到,方才那女子是在引诱他,引他说出撇清干系的话,为的就是此刻。

“蒋御史在泰安殿奉上的那份谭广闻的罪书是真的,上面虽只提了吴岱,可仅凭吴岱,他能成多少事?代州粮草案与玉节将军的案子也未必没有干系,那粮草,本是要送到边关的粮草!边关的将士无粮,又如何为我大齐守住国土?”

孟云献沉声,“满裕钱庄的暗账是从十六年前开始的,这么多年,吴岱一个人抄没的家财也不够那些钱,曹栋口中的人也不止他一个,还有一个人便是潘有芳,他的钱都补了道宫的亏空,那么你们父子呢?你们又将那些百姓的血汗钱,用在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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