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图(129)

作者:陈加皮 阅读记录

雁洄潜至阿戊所述的水域,上游洞穴多沿岩层层面发展,大小的裂口很多,成型的廊道也不少,他们根本无法一一去探。她又游到他们从甬道落到这里的位置,随手抓了几把淤泥捻开,以此为中心发散,顺流去找上游排水通道。

换气压水,几番去测,游遍了大半个穹洞,雁洄太专注了,未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掌握着她的行踪。

岩壁坑洼料峭,衍生出利齿状石笋,雁洄避让时灯光扫到水底坍塌遗留的岩石。

系蚕丝标志出几个条件较好的洞道,雁洄已经潜到穹厅尽头,灯光再次照到水下堆砌的岩石,她刚要上浮,却在一闪而过的视野里看到不明物体。

雁洄当即调整状态,回身下潜。

近了看得更清晰,坍塌的岩石间压着骨头,三角状,似乎是盆骨。还有些牙齿、骨碎之类的,不能断定性质。

浮水换气,雁洄抬高手,灯光映亮了半壁穹厅。水面波影倒映,岩壁也潮湿渗水,泛泛有光,看不太清,她眯眼觑视,倏地呼吸一紧。

钟乳石幔间夹着截股骨,长度和形态分明是人骨!已经嵌进石灰岩质中,被岁月流蚀了。不止一处,她一路游过去,多多少少都能发现不同的骨头,和这个曾经的炼狱融成一体,用刀把去凿也凿不掉。

雁洄游回来,阿戊抱她上平台,坐着歇息了会,彼此都沉重无声。他也看到了这些人骨,但他没说,也没询问她看到没有。

此前替阿戊整理衣领时,雁洄看到他脖子上的紫筋,看到他静止的表情。

她想起七百弄,想起地下河,再岿然的山峰,体内也坍塌着水脉。

阿戊先挣脱出沉默,摊开手掌,说:“你指的路呢?”

雁洄拿出一卷蚕丝,放他掌心,“忘了给你引导线。”

既然接受了,那就面对现实。

雁洄的手没收回来,就这样让阿戊握着,“多年以前,阿巴和阿公曾在此进行过数次连通试验,之所以未得水头,是因为这些起缓冲作用的汇水穹厅——溶井的地下河流通到此,是主流脉的另一个形态。”

“以往阿公是以山脊走向,天窗水位高低程判断,地下河主脉可以是很多种形式,因为这千山万弄都属它的一部分。天窗则是它探露的痕迹,地苏当地一直敬畏地称其为大地之眼。”

雁洄以手比划成像,“地下河主流从这里过,多层通道与汇水穹厅的差异,层流紊流交互,区隔开鬼喊谷这一支,所以水潭水位才缓变。至于仅有几次的涨水,是与流量过载有关,地表河倒灌,地下河充盈,致使互不干预的流向产生水力联系。”

说完,她问阿戊,“那你知道地下河主流为何会从这过吗?”

握着雁洄的手一时失控,力道握得生疼,她屏息等候。

阿戊松了手,抱住自己的身体,脊背弯成了跪在幻境的样子。他低声说:“塌矿……截流。”

雁洄深呼吸,平复着语气继续说:“我才知道,尤望云临死前念的话,嘣嘣!不是铜鼓,而是炸药。万成矿业使用炸药破坏了山体原有的稳定架构,形成岩溶灾害,塌矿截流,地下河重经泄水口,选择了瑶寨。”

一百零九口人命,归咎这几句话,怎么看都觉残忍。

如今他们还在炼狱里轮回。

掠动的光斑中,雁洄望着不真切的阿戊,唤了声他的名字。

阿戊转眼看她,有一瞬的迷茫,而后他恍惚记起什么,目光变得固执,“我去寻出口,带你出去。”

他收好蚕丝,又接过潜灯,雁洄就着在他手心画了简单的地形图,指出之前标示的洞道。

“这几个洞穴,如果你在深进时,碰到廊道或缝隙、厅堂或袋型洞体相互连结的通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路。厅堂高于水平,能储存氧量,就像我们所处的气室。还有你说的砾石,极有可能是溶井内部冲刷下来的,我们要从上游出去。”

“在那之前碰到岔道呢?”阿戊问。

雁洄说:“地下河通道只有扩大过水断面来适应上游的来水量,所以此段最可能发育成平面的多管状。”

阿戊戴上潜灯,“我知道了,平行潜。”

“记得用引导线。”雁洄提醒。

“嗯。”

“还有,别冒进,情况不对时就退。”

阿戊落水,说了“等我”,便潜走了。

重新陷入黑暗,只有幽幽水声,雁洄能做的是等。

她闭眼冥想,身体是放松的,感官无限放大。有什么划过水面,浮出,并淹没,水滴的声音荡漾开。

雁洄没在意,可能是些寄生洞穴的小鱼。

之后,阿戊回来,说探了三道洞穴,只保留最后一道,还余两道未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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