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图(33)
雁洄骑车跟上。
硬化路坑坑洼洼,巴士行得不快,雁洄紧跟在后。
刹车灯亮,巴士忽一拐弯,雁洄看到路边围着人。
“这人怎么一身血?哪来的?”
“不知道,一动不动,看起来不太正常,不会早死了吧?”
“要不……报警?”
雁洄停稳摩托,走近,从围着的人的空隙里,看到一只卷起袖口的手。
这边有个村子,离地苏车站三里远。
雁洄拨开人群,居高临下,心生恨意。
阿戊躺着,面庞生硬,衬衫扣解了三颗,脖间的筋脉延伸进胸口,呈更深的紫。
雁洄下了力气,踢他一脚,喊:“阿戊。”
旁边有声音指责,说她怎么没有同情心,人都这样了。
雁洄再踢阿戊一脚,喊:“阿戊。”
原本以为死去的男人却慢慢睁开眼,旁人惊吓地自觉让开。
他声若游丝:“雁……洄……”
第14章
阿戊又高又重,雁洄扶他,只能起一半,要不脚拖地,要不头悬空,还险些掀翻她。
还是有人看不过去,搭把手将阿戊抬上车,雁洄拉住阿戊双手,紧紧扣自己腰上。
发动车子,起步,阿戊原本僵直的身体,倒在雁洄后背。他的头枕在她的肩膀,肌肤相触,一冷一热。
有人问帮忙的人,“那个男的无端倒路边,身上又怪异,你怎么敢多事?”
“这个男人,我好像见过他……”
还未到家,阿戊摇摇欲坠,一只手已经跌下,落在雁洄的裙围上。
单手骑车,雁洄用另只手拉紧阿戊手臂。
车子直接从侧门开进后院,放脚撑,雁洄半转身,抱住阿戊的头,左腿跨过油箱,小心从右侧下车。
稍微松力量,阿戊由着惯性倒进雁洄怀里,她抱住他的腰,把他从摩托车上拖下来。再一路拖进地下溶洞,也不管磨不磨破,或阶梯磕碰。
先让阿戊靠住石池,雁洄抱起他的腿放进石池,再抬上半身,然后抱起个瓦坛往池里倾倒。
闻到血腥,白鳝陷入疯狂,在阿戊身边甩鳍抢食。雁洄掏出匕首,抓起阿戊手臂,毫不犹豫地划破皮肉。
黑血汩汩,流入池中,白鳝搅起的水波淌过伤口,血与血融合。
过了午时,阿戊还未转醒。
雁洄看着为数不多的瓦坛,咬咬牙,又抱起一坛。
不知道过去多久,雁洄蹲守在石池边,饿得四肢无力。
白鳝游浮,伤口也不再流血,外翻的皮肉有内收的痕迹。
阿戊闭着眼,唇翕动,“雁洄……”
“你醒了?”雁洄急于去探他的情况,腿却跟不上发力,整个人砸进石池,砸进阿戊宽阔的胸膛。
满腔的血腥,浓烈,呛喉,无一不倾占。
雁洄手抵在阿戊胸前,隔挡不住他荧荧的双眼。
他的声音仿佛很远,“雁洄,从我在这个世界睁眼,我又再次感受到,生命这样的伤痛。”
*
山魈吃人的传闻,越传越诡谲,目击者纷纷增加。
有人说山魈神出鬼没,还有人说,其实是人吃人。
外面再如何,雁洄只琢磨起跟高访讨路数。
阿戊能活动后,常常失踪。
七月三日晚,暴雨,雁洄站檐下半宿。
七月四日,阿戊干脆就不回来了。
七月五日,九顿阶段通水验收成功,张仝邀请雁洄去参加庆祝活动。
阿戊在锁了的渔具铺门口伫立,高访骑着摩托经过。
张仝原意是地质队和工人一起,简单吃顿饭就算庆祝,九顿的乡民知道后不乐意,非要每家做两个菜,摆起长桌斟水酒,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好。
因为现在张仝所做的事,在他们眼中太伟大了,雨季引水渠能将内涝变为储存,无雨时水轮汞提灌浇田,省时省力,也再不用担忧农作物绝收。
长桌似游龙,一眼望不到尽头,很多人举杯,敬能看得到的明天。
有几个少年,捡石片打水漂,以击中水里的海菜花为乐。
雁洄来这里,其实是怄气,但最终受难的还是自己。
嗡嗡的嘈杂,好像在水底的耳鸣。
“雁洄!雁洄!”
青苗从座位抬起身,招手吸引雁洄的目光,见她看到自己,又跟身旁的阿婶说话。
旁座让出来,青苗拉雁洄坐下,阿弟在她右侧探出头,嘴甜地喊:“姐姐好。”
雁洄懵了懵,才知道这声“姐姐”是喊自己,她笑笑点头,给了阿弟一颗水果糖。
青苗笑着说:“他可不是小孩了,我们是龙凤胎,都过19了。”
雁洄闻言,也给青苗一颗糖,“你也有。”
青苗掩嘴呵呵笑,阿弟旁边的农植龙看了眼这边,默不作声地离席。
“怎么随身带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