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图(51)

作者:陈加皮 阅读记录

“这水潭底下事物复杂,就这个方位能顺利下潜,余有缓冲时间。”雁洄比划道,“从这到那,可以曲线抵至。”

雁洄在杉树上绑牵引绳,阿戊自觉系上,抬头时发现她也系了绳。

“水潭原身是谷,所以潭里植被冗杂,人易迷途和被绊住,钓尸也不可行。但于你可能是优势,下半部谷壁久经流蚀陡立,别潜太深,游不动时记得利用任何可借助的东西,以绳为联络讯号。”雁洄看着阿戊,郑重地说,“阿戊,我救不了你每次。”

所以,务必自珍。

“无妨。”阿戊声音微冷,他走到潭边,纵身斜入水中。

从放绳的速度,雁洄猜测阿戊在直下,游速不匀,约二十米停止,向右侧偏移。

天气尚好,无风,槽谷一片寂然。

雁洄手握阿戊的牵引绳,第一次失去时间的概念。

她只潜过两次鬼喊谷,水潭底下满目青森,水生木的轨迹一时一变,那些腐烂的木枝就横亘或斜刺在其间,还顽强地寄生出水草,所以透光度极弱。约五十米的深度,也许这是水潭仅能估的深度,倒刺般的石笋成柱成林,从岩底翻出,绞杀游过的巨鱼,戳刺陷落的野兽,白骨四分,或悬或落,或成堆。

随着时间过去,植物经暴晒,无风散不去热气,融进空气里,另雁洄生出呼吸不动的难受。水下情况不知如何,她在地面也不好受。

该收绳了,起初阿戊在议好的轨迹中稳进,逗留,然而现在却有深入的迹象。雁洄握住牵引绳,发出信号。

阿戊没有回应,绳索还在不停地放,雁洄不敢贸然阻止,怕绳卡死或脱落。

扎紧腰上牵引绳,雁洄注视着水面。

绳索放至四十米,蓦然停止。

雁洄心情复杂地收绳,几分钟后,一只握红白布料的手,攀抓潭沿草茎。

很有能耐嘛,雁洄袖手看阿戊自己爬出水,然后躺倒草面,侧身全被草裹围,裹成瘦瘦的轮廓。

雁洄上前两步,差着距离,影子互不纠葛。

“下水有碰到什么吗?”

“很多树和木,绕开,只发现这个。”阿戊微抬手,声音低而缓,像被这阳光晒懒了。

“那……有异常吗?”

“就榉木,蒲树之类的,”他眼神似乎遥远,“哦,还有一棵死亡的大榕树。”

“榕树在哪个方位?”

榕树?在泉井旁啊,那夜隆隆不绝的地动,早把它抛进深渊了吧。

阿戊蓦然笑,眼里却容着弑杀的恨,“覆巢之下,焉能完好?在这样的困厄……依附环境的水生木,真是浴在血一般的供养。”

雁洄不再问,独自踩着草丛到岩壁的溶洞。

*

派出所所长办公室,电话铃响。

付所长手里抓着厚厚的案例,另只手接起电话,“喂,您好,是有什么政策发布吗……”

“哦,哦……”付所长轻放案例,伸手招停经过的谢队。

谢队心领神会地轻阖上门。

不久后,派出所剩余几名公安被派出警,顺便捎带上高访一起。

派出所后门临街道后巷,热闹不在这头,平时少人。只见一名中年男人拖着行动不便的腿,慢行进巷。

出警回来,谢队让高访过去谈一下。

……

石壁上还残留铁钉和孔,这些溶洞之前是有门栏的,后来可能一起烧没了。

雁洄弯腰进溶洞,里面空间还好,能直身,洞内至地面都呈焦黑,还能隐约闻到焚烧石头的焦臭。

墙角几株植物吸引了雁洄注意,她蹲下捋至手中,看出是粟和抽穗的稻。

抽出匕首挖开根部,稀土里混着石头,刃尖弹着发出铿声。雁洄挑出一块泥巴,泥巴里裹着蔫吧的种子。

有谷种,这里在以前是储存食物的地方,

雁洄将所有溶洞走一遍,仰视一道道天然裂缝的痕迹。

心里开始对霞婶的说法,来善大哥被抓走隔离的信息存疑。

再去到杉树林。

阿戊已经起身,收好绳索,低眼望着水面怔神。

“既没有收获,就回去吧。”雁洄说。

阿戊点头,背起背包。

一路寂静,两人都没说话。

雁洄将这几日看过的信件内容,在脑子里重塑一遍。

阿巴写给望峻的信,频率保持在三月到半年一封,闲聊日常和自身情况,其中就有提到鬼喊谷:

沅叔收养我的那年,他已六十岁,到现在十六年过去,仍坚持每月去一趟鬼喊谷,祭拜一座蒙氏之墓,然后潜那个常年水不涨不退的神秘水潭,也不知在找什么,但总空手而归。我不是好事之人,但也忍不住好奇,那天收好牵引绳,我问他:这个水潭,跟地苏大小数百个水洞,有何不同?他肯定地说:当然不同。我再追问,就是无声,他终日矍铄的神态,才现出该有的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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