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图(82)

作者:陈加皮 阅读记录

树木阴翳,没有水潭,清风吹拂,静谧安好。

鬼喊谷是因怒啸悲恸的怪声得名,现在这儿当然称不上鬼喊谷。

阿戊没有从杉树林入谷,而是绕了道,走到瑶寨背面的斜坡。斜坡上长了茂密的灌丛,便于藏身,也能观看到瑶寨的境况。

雁洄藏好,侧眸看一眼阿戊,他凝着注意力,全身绷成一根线,一直在盯着榕树那块地方。

他好像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

时间未过去多久,太阳就落山了,雁洄才理解尤各蓝说的,以尤望云的意识为主体是什么意思——在她捏造的世界里,没有她的参与时,其外的事物会略过。

明白到这点,雁洄更增紧迫感。

有人声由远及近,榕树下出现几个身影,是尤望云和四名年纪大点的男女。

“云姑娘,订婚日期都定了,我们真的不用去拜访你的父母吗?”

“无妨的,五海瑶的习俗就是这样的。”

“这……不是太委屈你了吗?”

“没有,蒙姨,我很高兴。”尤望云面怀娇羞。

女人慈和地笑了笑,了然地对身边人说:“是我们孩子的福气。”

男人点头,朗声开口:“我们一族也不会亏待你的。”

尤望云羞涩掩面,几个大人笑了笑便停止了,怕她更不好意思。

雁洄全神贯注地听,不放过一丝细节,没注意到阿戊的脸色变了又变,那是几种矛盾的情感转换,惊喜、忧伤、怀念、悲痛……

阿戊的视线一遍遍地刻化这个场景,细致到每一个人的表情声音,最后竟然无法抑制地恐惧。

接下来出现的那个人,令雁洄瞳孔一震,她猛地看向阿戊,不真实感充斥着喉咙,可她没有问出来。

那个人穿着交襟长裤瑶服,腰侧悬了一把匕首,也是“阿戊”。可他是张扬的,眉眼神气硬朗,气度向上,而不是此刻她身旁这个寡言深念的阿戊。

大人们自觉退场,给两位年轻人留出空间。

他们在榕树的石凳坐下,面对面,尤望云羞于和“阿戊”对视,眼皮低低的。

沉默了会,一只狸花猫从树上跳到石桌上,尤望云伸手去摸,被“阿戊”制止,“这猫野了,上次抓伤你,还是别碰它了吧。”

尤望云轻点头。

赶走狸花猫,他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尤望云伸出手腕,“已经好了。”

“阿戊”抬手抚过她腕骨上的痕疤,没再出声。

只是一触即逝,尤望云手都抖了,脸热得似乎要着火。

“你不会怨我吗?”细细的嗓音里含着一丝忐忑。

“怨你作什么?”他声音不见恼,不见喜,一如既往地平。

落寞浮上心头,尤望云挑开说:“怨我将你父亲求庇佑的请求,当成交换条件,促成与你的婚事。”

“阿戊”摇头,“我在赶山狩猎时,听其他族说过五海瑶,你们的取与行则,交换也无可厚非。”

尤望云头埋得更低了,有羞愧,也有不堪。

“阿戊”又说:“我没有喜欢的人,跟谁结婚都一样,我父母也是长辈做的主,他们彼此感情细如长水。我不会怨的。”

话是缓的,可尤望云心听着些许难过。她记事起就作为降女,同天地自然,悲悯万物生息,这是她唯一一次为自己而活。

纵使知道感情不能勉强,但又情不自禁,尤望云想,她陷进了那个“阿戊”解救她的陷阱里——永远地陷进去了。

“明天我送你回五海瑶吧。”他再次开口,预示话题结束。

尤望云说:“不了,订婚办酒事杂,你忙你的。我回族里也有自己的事。”

“好。”

两人错步走回吊楼。

夜幕瞬间降临。

阿戊许久都未回神。

雁洄没有打扰他,靠在微刺的灌丛上,看星空快速地移动着。如果能重新见到去世的亲人,她想她会更失态的。

这幻境,到底是救赎,还是重历伤痛。

转念间天亮了,他们又随着尤望云的意识到了五海瑶。

明晃晃地现身,雁洄警觉地拉着阿戊躲进了树林里,恰好林外有人交谈路过。

真险,但是尤望云在哪?

阿戊突然说:“跟我走。”

他们穿过树林,沿半山腰切近,抵达寮棚的聚集地,在一棵茂密的歪脖子树上藏身。

树干很粗,雁洄抱腿坐上面,从叶缝中打量这个陌生的瑶寨。

左侧方的寮棚窗户忽撑开,鸟雀落在窗沿,又跳到一只纤细的手上,尤望云笑着抚摸鸟雀,声音叹道:“你们明明都那么喜欢我,为什么阿戊的狸花猫却总不与我亲近。”

鸟雀要去觅食,飞走了,尤望云扶着窗台,支颐望风景。想起什么,笑得羞怯,“跟他的主人一样,是个淡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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