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286)

紫琼闭目,自嘲也嘲弄地笑了笑。

“你好好休息,相信我,很快,很快就结束了。以后三界再也没有那个人,我们就能安心,不用再怕,做生生世世的夫妻。”

“……”

殿内寂然无声。

昆离朝外走去,在跨出大殿前,他停下,回头望高椅里那个从第一眼见便清远而美丽的女帝。

那时他只爱她,什么都不在意。

“…你信吗,紫琼。”

昆离低回头,像自言自语地,他迈出殿门去。

“人的心,都是一点点变得贪婪的。”

小琉璃妖从不知道,界门下是如此冷的。

若是界门之内的域外战场,应当更是寒意难抵吧。难怪每次他从域外战场回来,金色的薄甲上总着凝结一层血色的霜花。

她以前总想,要一直,永远陪在他身旁。看他出征,守他归望。

可一眨眼,万年便消失在她记忆里。

她再醒来时,所有人都说他已经死了,说他被剥心拆骨,他最好的兄弟说他连最后一缕神魂都被域外天魔侵蚀,说他至死也不得安宁。

那是她守望万年的神明啊,她万年前做了什么,就算世人皆不知,她又怎么忍心看他如此下场?

小琉璃妖只觉得心口疼得难挡,连着识海里的痛意一起,像要吞没掉她的意识。

——

她好像没办法清醒太久了。

是要死了吗?

那就在死之前,将那个胆敢觊觎他神魂的魔一并带走吧。

她的神明本就该一尘不染,他最喜欢白,她想叫这世上一切污黑的暗淡的全都挨不着他。

疼得靠着翊天蜷起身的少女握紧了冰凉的匕首。

她低头看向手里。

除魔匕。

小琉璃妖用指尖轻轻触过它,匕首锋利,将她指腹很轻易就划了一条细小的口子。一粒艳红的血滴落上匕首,然后没了进去。

小琉璃妖像是不察,只失神地望着它。

她觉得好奇怪,她从第一眼看见它,就觉得它那样亲近,又那样可怕。

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很像,但又好像不一样。

昆离说这把匕首有除魔之效,所以从他得到它那天起就在身旁留了万年,只待今日。

只待……

小琉璃妖僵了下。

她听见脚步声,再熟悉不过的,总是能叫她心安的,在她昏沉嗜睡时会抱着她从中殿走回内殿的,那人的脚步声。

可他不是他。

她的神明怎么会甘心入魔。

小琉璃妖松开藏在怀里的匕首,从蜷坐在阶下的姿势慢慢仰头,她靠着翊天支起身来,在难抑的泪花里看着赴约而来的神魔一步步走近。

像是很多很多年前,她藏在那个小小的琉璃池子里,在池水旁悄悄吹着泡泡,每望着他一身薄甲,披云色离开,又曳着霞霨归来。

偶尔他会停下,略作驻足,像是很淡地笑着,望池里的小水妖一眼。

那是小琉璃妖最珍贵的记忆。

可他死了。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回来。

——

脚步声停下。

小琉璃妖早已疼得眼前恍惚,看不清那人的神情。

“…你回来啦?”

小琉璃妖只努力灿烂地笑起来,她在模糊的视线里,朝着神魔张开胳膊:“我们一起回帝宫好不好?”

“好。”

神魔低声答道。

小琉璃妖忽然觉着,看不清也好,她不会见到他额心的半边魔纹,也不会看到他失去了的金瞳。

她不用看匕首抵上他心口时,那张她仰了万年的面孔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阶前,神魔俯身,将朝他张开手的少女抱住。

小琉璃妖的脑海里再次响起昆离的低声——

‘杀了他,你的神明就回来了。’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俯下来的神魔没有再起身,因为一把冰凉的匕首抵上他心口。

酆业低下头。

怀里的少女握着匕首的手都栗栗,她几乎握不住,泪如清涟无声坠落,少女低阖着眼,颤栗难已。

他忽想起玄门天考的前尘镜里,她也是这般泪落如雨。

——

纵使明白世间一切道理,她依然做不到伤他分毫。

‘我叫你刺下去!’

‘你不想要你的中天帝回来了吗?!’

‘他是魔!他若活着他就永远回不来了!’

‘……’

识海里犹如翻江倒海,天地都仿佛要被撕碎。

小琉璃妖知道住在她脑海里的那个声音有这样的能力,她若不许他如愿,他兴许会叫她永远睡去,再也醒不过来。

但是没关系。

“我知道……入魔一定很疼……你一定是被逼的……”

少女疼得颤栗着靠在他怀里。

小琉璃妖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她难过得哭个不停,但不是为自己,“是谁,谁逼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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