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钟意+番外(128)
靳长鸣歇在后院,如今他精力不如从前,也不愿意到前厅睹物思人,故而祭拜的场合时常只自己单独歇在里屋。
他手执一枚黑子,盯着案桌上的棋盘不动。
靳宴舟垂手站定,他气质似温玉,沉下来时格外冷清清。
靳长鸣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坐。”
靳宴舟在他右首坐下,他执一盏白瓷,修长手指微微压在杯盏,慢条斯理浮去尘沫,静待下文。
靳长鸣不由多看这个儿子两眼,他们父子俩相处时间并不多,他却对这个儿子的手段有所听闻。
稳、准、狠,做事总留有一点儿余地,不动声色里最擅长揣度人心。
仔细想想,章静毓待他的情谊的确真挚,对于这个孩子,他也真诚的抱有一切希望。希望他幸福无忧成长,像他的母亲一样轻狂恣意一世。
只可惜,他们都走错了路。
“若有时间,待我替你母亲上柱香。”
“不必了,母亲大概不想见到你。”靳宴舟低头饮一口茶,上品的西湖龙井,是章静毓少时最喜爱喝的茶。
后来定居香港,此茶难买,没想到再回大陆,喝的却是送命茶。
靳长鸣默了一下,敲了手边的棋盘说,“来陪我下一局。”
这盘棋有十二年未曾动过。
是十二年前靳家长子着急离家,临行前与父亲约好下次一并破局。
谁知道一朝丧命,此棋无解。
靳宴舟执白子,他于沉思中落下一子。
局势变,棋局破,长久的凝固被打破。
就这样,靳宴舟干脆利落扔下棋子,前厅隐隐有哭号声传来,他下意识皱眉。
未想他手段如此凌厉迅速,靳长鸣一下失去对弈乐趣,他抬头长久审视靳宴舟,忽然道,“我打算将公司交给你。”
“不过……咳咳…….”他猛地咳嗽起来,一阵气没喘通畅,慌忙拿了手边的茶杯往下灌,“我不想你有我和你母亲这样的孽缘,还是觉得先成家再立业不错。”
“京市左右我早已为你相看许久,挑了两家合适的,你瞧瞧你喜欢哪一个?早点定下来,我也就退了。”
靳长鸣塞了两张相片过来。
靳宴舟低头看过去,两张都是彩色照,一张红底的,长得温婉秀气,是大家长里很喜欢的那一类型;另一张眼睛圆圆的,笑起来眼睛像月牙,皮肤很白净。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两张相片,靳宴舟脑海里无意识描摹出另一张脸。
那是一张刻满了疏离与冷淡的脸,不够讨好,不够圆滑,却会像个孩子一样依偎在他怀里撒娇。
如果一定要在面前摆个未来的话。
此时此刻,靳宴舟心里似乎有且仅有这么一位人选。
他把两张相片塞回桌子,茶香袅袅,他的眸光仍旧清明,定定看向靳长鸣。
靳长鸣敛唇一笑,不惊讶他态度,老练的商人沉浮已久,不急不缓继续抛出下一个钩子。
“前两天听枝意说你要出国?公司经营大权交由你,想怎么发展都由你。”
“至于你喜欢的那个小情人,喜欢就一道带着出去,养个几年我不反对。”
靳长鸣话语里是理所当然的轻慢,在他看来,婚姻与爱情自当分离,他们这样的家庭,婚姻注定因为利益纠葛捆绑在一起。
如今京市几家政权都在更迭,小一辈明里暗里都在抢,不往前走,就只能被淘汰。
靳宴舟撂下茶盏,冷笑一声。
“非要联姻吗?非要利用女人来上位吗?”
靳长鸣笑一笑,摊手道,“但是宴舟,你不得不承认,这世界运作的法则就是如此。”
从祖宅出来,靳宴舟就感觉有一口气堵在心里头。
京市今天又是个重度雾霾天,空气里像是含了沙砾,呼吸一下就让人止不住咳。
程绪宁候在车边等他,看见他咳得厉害,伸手递了两颗薄荷糖过去。
靳宴舟瞥了一眼,是时兴小姑娘爱吃的牌子,他顺手塞进大衣口袋里。
车里开了很足的暖气,靳宴舟抬手开了半面窗户,京市的风像刀刮一样打在他脸上,他想起自己初来乍到的那会功夫。
那时章毓静百般辗转才托人打听到靳长鸣的消息,变卖了所有身价从港回京,却被靳长鸣哄骗着住在东郊别院。
章静毓初来时就不喜欢这里天气,却仍旧握住他的手说,“一家人能团聚就好。”
那是靳宴舟最没有话语权的一段时光,他的父亲不需要他,他的家族不需要他。
他的母亲被泼上第三者的骂名,癫狂地看着外来者高坐祖宅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