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慆慆浥尘心(23)
喻慆濛审视着胳膊上缠绕绷带的顾大师和眯着眼的高老板,沉声道:“一个认识挺久的朋友。”
他的手指微颤,眼神凌厉,映着方正侧颈上的红,身心仿佛通电似的发麻,一夜的通宵让他的后脑仿佛有棉花裹的棒槌敲打,一下一下跳痛,他十分后怕,如果那盏带药的水没有洒到高老板的眼睛里,如果那块碎瓷片没有插进顾大师的手臂里……
“你还要回蒙亚市吗?”,喻慆濛不作多细想,不多问过去是他的习惯,他打弯拐进派出所大门,平心气和道。
方正抿唇,脸上凹起椭圆的酒窝,硬着头皮道:“不回,我那天突然有事,所以没回去。”
喻慆濛瞟了一眼局促的方正,停下车问:“那你什么打算?”
车灯熄灭,夜色笼罩,参差低垂的云层漂浮不定,寂静的停车场漆黑一片,遮住浮浮沉沉的心绪。
“咳……”,方正窘迫地咳了声,对着副驾驶的储物箱阵阵出神,“在这找个工作,苟着呗。”他一直是这么想的,但这个答案好像不是喻慆濛想要的。
喻慆濛动了动嘴唇,偏过头,幽深如寒潭般的眼眸透过层层黑纱注视着方正闪烁的眼神,缓缓开口道:“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凡间因果太重,你不该参与进来。”
方正想起自己浪荡人间九百年,闭了嘴。
慆濛顿了顿,淡声叹道:“早些回茶楼去吧。”说完回过头正视如墨般流淌的夜色,并不看方正。
方正转过头,感到刚见到慆濛时所有的热情和精力仿佛都被抽干,好像这么多年的寻觅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好。”,方正空茫地答道。
“走吧,做完笔录回家了。”,喻慆濛“啪”的一声关上车门,稀疏平常的语气,好像关于前世和未来的话不曾言语过。
自从立春那日相见,六百年前梁朝魏朝浥前后可悲的厄运如黑云压城,轰隆隆声势浩大地提醒喻慆濛命轨之向,他能忍,但他不甘心,暴戾因此埋下种子。
喻慆濛不知道方正记忆中的庄春茶楼是一座牢笼,一座方正花了三百年的时间逃出去的牢笼,他每天被抽了魂般奄奄一息,直到魏朝浥的记忆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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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有一段话从故事开端移到后面,现在换到中间……
第10章 现世-霜降-庄春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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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清云尽,霜降寒草衰,三梦院的少爷倦怠起来,懒懒地将书搁在一旁,听落叶飘零,看自己的小书童一笔一划地抄着他的课本。
“朝浥!魏朝浥!”,门外突然传来少年人兴奋的叫喊声,“出来,去茶楼听戏!庄春茶楼!”
魏朝浥听到声音,猛地坐起来,抽出柳慆濛的笔,边推他边絮叨:“快走快走,二哥请我们去听戏喽。”
柳慆濛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忙不迭地跟在魏朝浥身后,看见庭院里身穿靛蓝色长袍的少年,袖口镶绣着银丝流云纹,乌黑高束的头发戴着嵌玉银冠,好不英气。
叫喊的人是魏朝恒,魏朝浥的堂哥。
魏朝浥的父亲名为魏启仲,魏启仲的亲哥哥名为魏启伯,魏朝恒是魏启伯家的二儿子,大儿子是魏朝垣。魏朝垣年纪大,早早随他父亲魏启伯入了仕,魏朝恒年纪小点,涉世不深,比魏朝浥大了四岁,勉强与魏朝浥谈点小孩儿喜欢的话题。魏朝浥从小对这二哥言听计从,仰慕不已。
魏启伯和魏启仲还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时候,魏朝浥尿裤子了,第一时间找魏朝恒,功课不会写了,还是找魏朝恒,直到魏启伯和启仲两人分家,分成了大魏府和小魏府,魏朝浥大哭了一场才放魏朝恒回自己家去。
魏朝浥一路叽叽喳喳向二哥倾诉龚先生如何严厉,父亲最近如何忙碌,母亲如何限制他吃零食,介绍了自己的新书童,魏朝恒一一应和,顺道帮小叔叔哄哄孩子。
茶楼的掌柜叫白萧,一听见是魏朝浥来,连忙迎了上去,作揖道:“魏二公子,魏小公子。”
白萧是魏朝浥难得的世家外的朋友,常常请魏朝浥喝千年古茶,魏朝浥则常常带朋友来喝茶,给白掌柜的腰包添光加彩。
看见魏朝浥身后的人不是常见的张小甲,白萧不免疑惑:“这位是……?”
“噢,我的新朋友,叫柳……柳慆濛。”,魏朝浥弯眉浅笑,侧身让白萧看见柳慆濛。
笑意顿时僵在白萧的脸上,看向柳慆濛的目光充满探究之意——难道朝浥找到慆濛了?难道这就是慆濛?
白萧虽是命长,但到底只是个人偶,看不清人皮底下的灵魂,最多看到被称作“慆濛”的男孩儿身上的冲天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