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慆慆浥尘心(37)

作者:风青末 阅读记录

李坤大赵棠镜三岁,一直想要赵棠镜为他生一个儿子,自然不会善良对待妻子前夫的儿子,没有动手打骂,但给出的白眼不少。

难吃到嘴的红烧肉,难要到的买教辅的钱,难以察看把握的脸色,方正的信任和爱意在赵棠镜一日日的忽视和李坤一日日的嫌弃中消磨殆尽。

中考结束,方正不曾向家里提过一句高中学费。他在奶茶店、网吧和小学生家教之间来回穿梭,打了一暑假的工,抠抠索索地将将攒够了一学期的学费,终于能对得起三年在艰难生活夹缝中的苦读。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费带来的烦恼,赵棠镜就把钱偷偷拿走去给李佳茵治疗急性阑尾炎,彻底将那烦恼扼杀在摇篮中。

李佳茵没有后遗症,但给方正留下了后遗症。

方正满腔愤懑地退出那个谁都不在乎他的家,辍学在外漂泊好几年,直到十八岁成年拿了驾照开起了货车,带着星星点点的希望天涯海角地寻找慆濛。

他再不敢重物欲,身外之物能有则有,没有也不至于失望,活着就好。他把所有必需品每天带在身上,像背着胀成球形的破烂麻布包,沉重到需要一步一步蹒跚前进。

方正后来想如果赵棠镜好好跟方正说,方正未必不肯拿出钱来,但赵棠镜非要以这样的方式用他的钱,那他只能离开,蜗居在七平米的廉租房内,做出谁都不在乎的样子,生活过得并不算好。

方正低下头,不敢看方林的遗像,那黑灰色几近一种残酷的信号,令方正的少年时期分泌不安。

连方正都分不清赵棠镜算不算背叛,他是不是帮凶,有没有叫方林失望。时隔多年,想到现在种种和喻慆濛的父母,方正摇了摇头,喟叹道:“她找了,依靠了,然后把我丢了,大家都得过且过。”

人心难看透,命运难控制,世间的事常常使天道的居心变得可疑。

出了墓园,喻慆濛随方正去了方正在蒙亚市租的房子。

与其说是房屋,不如更准确点说是车库,狭小拥挤,满墙的黑色污垢衬着许久无人居住的尘灰。方正动作迅速地收拾好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推着到处张望的喻慆濛出了屋子。

方正就着蜗居车库,不欲多谈他所谓好好活过的那几年,只玩笑道:“我认真工作,到处找你,这还不够吗?”

喻慆濛习惯隐忍,将责怪或心疼的话埋到胃里,只剩下一句:“这里退了吧,住到我那儿去?”

说完喻慆濛才觉唐突,人家家在这里,父母在这里,为什么要搬去华安市?转念一想,他是朝浥啊,怎么不能搬?表情千回百转了几个弯才恢复到原先冷静的脸。

“好啊。”,方正答应得爽快。

“你不要现世的父母了?”,喻慆濛犹豫地问,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方正,或者说朝浥,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留在人世的。

“要啊,说什么瞎话呢?我可是我妈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方正向前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又收拾了几样东西走,“这次没落的了。”

“那你为什么知道我是慆濛,为什么有前世的记忆?”,喻慆濛打开后备箱,小心地问道。

方正轻笑一声,走到侧门边,在一个不会与喻慆濛产生视线接触的地方停下,沉声道:“那你又为什么知道我是朝浥,又为什么有前世的记忆呢?”。

方正抬眼,玻璃窗上的人目光幽深而冷漠。

方正想逼得慆濛说出原因,但他舍不得,慆濛以前教了他很多遍“既来之,则安之”,所以沉默只持续一瞬,他嬉皮笑脸地说:“走吧,哥带你去迟好吃的——啊,对,我要跟房东说退租。”

方正用魏朝浥对柳慆濛的口吻,说着一叶障目的话,轻而易举地让喻慆濛继续刚刚停下的动作,决定再不提起这个话题,也尽量不催方正回茶楼。

喻慆濛心虚,把人家晾在别处好多年,谁能不心虚啊?

蒙亚市位处北方,干燥比华安市来得早,湿润比华安市来得迟,四月的晴夜凉风阵阵,月上中天,夜明如昼,高矮远近灯光盏盏,霓虹点点。

两人找了一家饭馆吃了清淡的饭菜,方正带喻慆濛在熟悉的街道随意逛了逛,路过赵棠镜和李坤的家,远远地看一眼暖黄色的灯光便快步离开,躲开上过的小学和初中,绕开打过工的奶茶店和网吧,但没逃过下晚自习的高中学生的车流。

方正被喻慆濛护在路内侧,任由穿着校服的人群在耳边呼啸而过,并不加快脚下步伐,反而在营营逐逐中细闻青春无忧的味道。

方正没太多不甘,毕竟他几百年前曾是梁朝状元,他只是遗憾,为这一世的自己,为所有不能好好读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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