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慆慆浥尘心(61)

作者:风青末 阅读记录

阳光在后门墙角种下一片模糊阴影,朝浥倚靠在门边,目光飘来飘去,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进行着垂死挣扎。

白萧没能拦住朝浥出门,朝浥出门的步伐反而更快了。如果“据说”是真的,那么唐翌、唐家,甚至当今皇上都极有可能死在朝浥翻案之前。

朝浥不能忍受作恶一方的任何一个人拒绝接受审判。

两天后,入秋以来最冷的一天,寒风吹飞了新贴的告示,薄薄的纸,厚厚的人命。东泉街疫情的事传遍了整个京城,提前关门的茶楼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朝浥站在茶楼三楼窗口俯瞰,猛灌一口酒,凉酒路过胸口流进胃里,辛辣从嘴里蔓延,血管跳动,肌肉抽动,全身终于暖起来了。

暮色下,高大的茶楼矗立,矮小的人四散。

朝浥嗤笑一声,喝到微醺时,他经常也会想“能活着是否算幸运”。

“砰”的一声,三楼的屋门就被破开,拆门而入的正是唐翌。

脑袋的一阵空白还没过去,朝浥就弯腰强烈地呕吐起来,心理上的恶心转移到生理上就是这副没有出息的样子。

“果然是你,朝浥朝公子”,唐翌穿着朝浥熟悉的锦绣外衣,一张与从前别无二致的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好似要生剥活人。

在三楼直面唐翌,是朝浥没准备过的事。

朝浥手指无法控制地抖动,兜帽就在不远处的衣架上,但他双腿僵硬地无法拿起戴上。正愁身份暴露时,朝浥又有一种终于能行走在阳光之下的爽快感。

两种情绪交织,在两头像拧抹布般折磨着他,直到把抹布里的水拧干。

他一直很小心的躲着了,很用力地克制了,而明明他才是要债的人。

“好啊你,我就说那天在刑场的人不像你,怎么你家里人都死了,你还不死,你还有这底牌?”,唐翌说话的声音远远近近的,朝浥听不真切,也看不真切唐翌张张合合的嘴,恶毒之意却是都接收到了。

“闭嘴!是你害死我家人,枉我将你当作朋友,我呸!恶心!”,朝浥暴戾吼道,他扶着窗边,胸口剧烈起伏,满眼怨恨,身体里的野兽蠢蠢欲动。

“恶心?”,唐翌鼻腔中发出一声冷笑,渗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恶心你父亲也是断头台上刀下魂,是我兴定朝的乱臣贼子,你不去死吗?你父亲背叛朝廷,你背叛朝家,真是一脉相承!”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朝浥的一半是极致的空白,另一半是极致的吵闹。吵闹声强行拖动虚无的空白,每一次思考,每一个字都如一颗被强压挤出的血滴,沥沥地落进脚下和身后的血泊里,激不起回响。

“你还不明白?哈哈,真是朝家最没用的人!你父亲,朝昌明阻了我爹的路,阻了二皇子的登基之路,而你,朝浥,阻了我脱颖而出的路。”,唐翌步步逼近朝浥,靠在朝浥脸边,一字一顿宣告朝家真正的“罪行”,夕阳在他狞笑的脸上落下一片猩红,“你知道吗?我今天就是来送你一程的。”

温热的呼吸扑在朝浥的鼻翼上,带着东泉街的毒。

白萧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房间门口,不容置喙地一把把朝浥拽到离唐翌八丈远的地方,替朝浥辩白道:“唐公子,这是我的朋友温知凡,请你自重,你从东泉街来,我随时可以把你轰出去。”

空白逐渐显现出理智的影子,朝浥站在白萧的身后恶狠狠地盯着唐翌,直到双眼酸涩,似神志不清的傀儡突然清醒,反应过来自己可悲之极。

“温知凡,你连姓都改了啊,朝昌明听见不得活过来?噢,对,我记起来了,没有尸骨的人是不是连轮回都入不了啊?”,唐翌像疯子一样,攻击朝昌明。

温湿的眼睛阻挡了一部分唐翌的恶意,从不敢触碰的伤口猝然被重新割开,清晰的说话声无限拉长,入耳模糊,反应过来时,朝浥藏在袖口里的尖刀堪堪停在唐翌的胸前。

白萧勒住了朝浥的缰绳,狠狠地将朝浥的手扣在了他的背后,在朝浥耳边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几个身穿白衣,白布遮了半张脸的人冲上茶楼三楼,二话不说,将唐翌连拖带拽下了楼,楼下传来一阵惊呼。

朝浥回神,使劲挣脱开并未用力的白萧,随手扔下刀,一步一趔趄地倒了床上,天旋地转如再临地震,忍不住又想干呕。

“唐翌去过了东泉街,白衣人强行拉走,必然是感染疫病了。”,白萧捂着口鼻去关了门,看了一眼窗台下一地的酒瓶,冷静地说,他以为朝浥的杀意会一直忍到报仇结束。

朝浥沉默不语,微闭的双眼忽而睁开,堪堪兜住不起眼的泪水,上颚、舌头和下颚紧紧贴在一起,蕴出难以名状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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