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慆慆浥尘心(91)

作者:风青末 阅读记录

他迅速穿好衣服,勾了一眼无人的出岫阁,气喘吁吁地跑到南藏书阁问道:“你昨晚来温末阁了?”

慆濛剑眉一挑,早知有兴师问罪这出:“嗯,给你放了些安神香,睡得可还好?”

这无可挑剔的诚实倒把朝浥噎着说不出话来,偏头看到了昨日买的桂花糕,带着血痕的包纸。朝浥神色一凛,仿佛看到了深仇大恨的敌人似的,眼神中闪过一瞬恨意,转而笑着客气疏离道:“睡得不错,以后不劳烦慆濛神使费心了,温末阁结界也不是轻易破的。”

慆濛嘴角勾起,展颜一笑,在朝浥冷酷威压下堪堪收起,朝浥的结界术还是自己教的,哪就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了。

朝浥从没有对慆濛设结界的意思,不过是祁云山夜中寒意浓重,苍穹叫一个人寒了心,不必叫另一位神使也寒了心。

朝浥感激慆濛,把他从绝望中拉出来,从生活到情绪处处照顾他,手把手教他本事,让他从各个方面“立”起来。也正由于这份感激,朝浥才没有将慆濛,甚至白露和白萧划分到神性无情的阵营中,才将慆濛当作除母亲遗言和全家希望之外另一个能拉住他的风筝绳。

当晚朝浥没有设结界,慆濛也尊重朝浥没有再深夜探访温末阁。夜长没有梦,有了神格打底的身体够朝浥一夜独望星空,在广袤无垠的深邃之下主动暂时放弃绝望的正当理由。

但他仍觉屋外花草簌簌声响,周边空气略有不正常流动,阴风阵阵,一夜无人。

第三天,朝浥白天忍住用怪异打量的眼神瞧慆濛,晚上悄悄在温末阁内围绕上一圈结界,但凡有人闯入阁内触碰到结界,朝浥自会知晓。

冬季没有往深处走去,无风的夜晚刮来一阵寒气逼人的朔风,冲撞得结界猛颤,旁若无人地穿过朝浥身旁,从正门进入,从后窗飞出——

朝浥右颈侧留下一道血痕,映衬着荒凉月色。

这是一个能够自由进出祁云山并且想要杀他的人。

残损的结界停止震颤,空气恢复秋末的平寂,朝浥跌坐在床边,大口喘着粗气,股战而栗地盯着指尖的艳丽血迹,坠入巨大的恐惧,最细微的碰撞都能让他的存

在产生根本动摇。

那人的法力绝对不低,既能进入祁云山,行动又如此干脆利索——谁想要杀他,他没有见过其他神使,更不提与谁结下仇恨,所以到底是谁?

耳朵内外的心跳和喘息渐渐平缓融于黑暗,双眼覆上一层暴怒的阴翳,颈侧传来阵阵刺痛,他抬眼望去窗外枯枝败叶,满目悲凉。

朝家、茶楼、祁云山,到处有人想要他死,家人、友谊、生命,他所热爱的被一件件摧毁,直到最后卑微的“活着”的信条,这世上仿佛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第四天,朝浥在出岫阁把玩着慆濛的名印,漫不经心地问:“祁云山的结界任谁都能破吗?”

慆濛奇怪答道:“师父的结界是最牢固的。”

朝浥屈尊降贵地问了清明和谷雨同样的问题:“祁云山的结界任谁都能破吗?”

谷雨回答:“没有人能破师尊的结界,除非师尊允许。”

当晚朝浥加固了结界,并在结界上攻击系法术——他要杀死要杀他的那个人,即使他是苍穹。

或许朝浥作为被神祇判定的死刑犯,可以随高位者之意将身体乖顺地留在祁云山上,或者跪下祈求其他人给他一份不确定的赦免,以便自己可以藏身在干净的死神手中,或者干脆活下来。

然而朝浥拒绝了,他宁愿咀嚼自己的恐惧,也拒绝一言不发。

当晚、第五天和第六天夜里都无人接近温末阁,朝浥眼下乌青,白天尚能硬撑,到了夜晚他不住地神经质地抖腿,缺觉、不安全感、一了百了的欲望轮番折磨着他,时间越长,三天前的恐惧就越发浓厚,在崩溃的边缘走了一遭又一遭。

第七天夜晚,那人终于来访,似乎有所准备似的,“轰”的一声直接炸开朝浥的结界,张扬地走进温末阁,朝朝浥勾了勾手。

朝浥爆喝一声,蓄满灵力的刀狠狠向那人的身影劈去,那人错身一躲,灵巧地闪现到朝浥身后,轻轻在朝浥右侧颈划下一道口子。

“呵。”

那人在朝浥转身之前,趁着如墨夜色转身跳窗离去,窗口结界的碎片和木窗渣子反方向扑向朝浥,朝浥伸手遮挡满目尖锐。

那人不恋战,甚至轻声嗤笑,调戏似的态度让朝浥怒气冲霄,他捡起地上割下的布料,赤红绸缎,切口工整,朝浥重重地布料拍在地上,喉咙里仿佛卡了一团苦涩的泥土。

慆濛闻声赶来,只见温末阁一片狼藉。大门被劈成三瓣,木窗成了窟窿,木屑洒满地面,朝浥跪坐在地上,露出的嘴唇轻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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