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大少爷脸色不太好。
“我就说,我今天吃过饭回来发现你包没了,”盛淅显然心情也很糟,每个字都透着冷淡,斥道:“这都十一月了,你怎么还没收心?”
你才没收心你全家都没收心!
这次明明没考过我还敢在老师面前怼我,归归含泪心想,你也就是仗着我喜欢……喜欢你……有恃无恐,还跑到我面前来骂我……
等高考之后我就送你去吃屎……
归归几乎想哭,满是委屈,然而还没找到能喷回去的点,办公室里的贺文彬就开了口。
“盛淅。”贺老师淡淡地说:“别堵着办公室门。”
——来自贺老师的解围。
余思归有老师撑腰,气冲冲,直接跑了。
盛大少爷看了跑路的思归一眼,姓余的跟脚底抹油似的快,一眨眼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登时更为烦躁,目光冷淡一收,那摞卷子放在贺文彬桌上。
贺老师找本子写教案,笔抽到一半,忽然唤道:“盛淅啊。”
姓盛的学生闻言,缓缓抬头。
盛淅姿态是谦和如玉的。但他毕竟年少,定力依然不足,望向思归解围的贺老师时,目光带着乌云滚滚的烦躁与戾气。
是头没长成的狼崽子。
贺文彬想。
余思归在该在他身边时跑开,竟能护食到这地步。
——这么危险,早他妈不该用。
第六十七章
后来过去了很久, 余思归再回想起来,那天仍恍在昨日。
先是傅主任要求和她们两个人面谈。
妈妈的主治医生,傅主任——一个脾气不太好的主任医师, 年纪比柳敏稍大一些。他大多数治疗措施与付费都是和妈妈沟通的, 他似乎有个孩子和归归一般大, 而且也在一中读书,大概是这缘故, 这个医生对思归有种舐犊之情。
他挺喜欢这个小姑娘, 觉得她聪明, 比看上去得要坚强太多, 而且也从孩子处听了“余思归”这三个字的传奇,大多数时候都让思归好好学习,不要为杂事烦心。
但那天他破天荒地叫了思归一处。
——再就是思归在路上摔了一跤。
她在去医院的路上想着盛淅的反应, 想着他让自己收心, 越想越难过,结果被路沿石绊了个骨碌。
余思归已经很久没摔过了。
算命的似乎有个说法,叫“扎根”。生性迷信的外婆生前带她偷偷找算命的瞎子摸过骨,算命的瞎子说扎根后就不会走在路上平地摔——她扎根很晚, 九岁才落地,而她九岁后几乎就没摔破过什么地方。
但那天, 十七岁的思归摔得很惨烈。
那一跤结实得可怕,吧唧一声,余思归连小臂都划破了, 校裤摔破了洞,往外渗着血。
归归从小娇气, 摔得太痛了想在路边哭两声,却看了眼表, 又盘算了下同傅主任约的时间,感觉再晚一点他就要去查房了,恐怕来不及,便咬着牙冲去了医院。
路上刚下过雨,路面泛着水光。
这就是妈妈病情恶化的那天,所发生的所有事。
一切都仿佛在冥冥之中指向了这个结果,尤其是傅主任特意要求余思归参与,其实当时就应该敲响警钟的。
只是余思归那时尚不知晓,主治医生的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
-
——它意味着妈妈从此再也无法自己独立做决断。
那天下午傅主任讲了许多,涉及到这疾病的方方面面。可余思归只听出联合化疗已经不再有效,而且妈妈的身体已无法承受化疗的副作用——因为病情进展迅速,已经掏空了病人的身体。
他的建议是结合放疗,再作进一步的处置,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思归身上。
一个十七岁、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你们好好商量一下。”主任轻声说。
然后傅主任将余思归和柳敏留在了病室之中。
傅主任下午在大学里有节课。大学的附属医院是要承担教学任务的,而附院的医生则需身兼两职,除医生的本职工作之外,还要在大学里上课带学生——而来附院就诊住院的病人则需承担起另一份责任:他们是学生的教具。
由人,到教具。
——医院里的尊严感是很淡薄的。
人的尊严也淡薄。「Dignity」这单词似乎只是世间短暂施舍的一块遮羞布,区区一块遮羞布。一个人□□地来到世上,竭力体面地走一遭,摸爬滚打,但在最后的时刻,这竭力全力的体面,在生与死前不值一提。
柳敏相当虚弱地缩在轮椅里,膝上盖着一条毯子,怔怔望着窗外秋日泛黄的爬山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