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山(25)

余思归拧上盖子,看向起跑线。

“宁仔,”余思归忽然困惑地说,“我越来越觉得,姓盛的让我觉得很熟。”

刘佳宁一愣:“啊?你难道见过他?”

盛淅站在起跑线后,人群里他有种鹤立鸡群的意味,海风一视同仁,将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只一个高而凌厉的少年背影。

“不一定。”

余思归摇摇头,看向他的方向,“生活轨迹重合的可能微乎其微……只是觉得有种很熟悉的味道……就是那种……同源的感觉。”

她停顿了一下。

余思归困惑道:“同源只是个直觉。但是究竟哪里熟悉,我又说不出来。”

刘佳宁摸着下巴:“有没有可能是他长得像哪个明星?”

余思归鸡皮疙瘩都被吓出来了:“你小说看多了吧?”

然而不待她俩继续瞎扯,哨声哔地一声响彻操场,起跑线后的男同学呼地一声冲了出去。

姓盛的果然不出所料——他在起跑线时位置靠后,发令后却几下就扭转了劣势,领跑得游刃有余,而且似乎还没认真起来,只是随便跑跑似的。

余思归满脑子是与盛淅较劲,但体育这一块的确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

无能狂怒不外如是。

下一秒,刘佳宁忽然说:“虽然我说过很多遍了……”

余思归微微一愣,看向自己的朋友。

“……但,”刘佳宁不太好意思,“那年,谢谢你为我挺身而出。”

在阴霾密布的天空下,余思归笑了起来。

这个坏脾气的家伙是非常适合笑的,尤其是当那笑容发自内心时——灰黑的风将十六岁女孩碎碎的头发吹得四散,思归眉眼弯成一轮七月的月亮,稚嫩而温暖,蕴含着能融化世界之坚冰的力量。

“以后可以多说几遍。”她骄傲地说:

“——因为那年我没有失败。”

-

春天天气多变,岛城由晴转雨不过就是几小时的功夫。

一时间海上大风骤起,教学楼下梧桐于风中簌簌作响,花圃里郁金香隐在月季叶中,犹如海尽头熊熊燃烧的火种。

余思归捂着被刘佳宁敲了个脑瓜嘣的头,含恨向小卖部的方向走去。

让你多说几遍怎么了,余思归委屈地想,谁不想听别人夸夸自己,这世上真的有人不爱被夸吗?!我只不过是坦诚地把这一面表达出来了而已!我没让你给我画一幅歌颂十年前归归哥教胖墩做人的油画就不错了,让你吹我两句彩虹屁你都能敲我,刘佳宁,逆子!

但姓刘的逆子发育期吃好喝好,如今比她高小半个头,余思归实在是不敢造次……

男生的一千米跑完,体育老师直接宣布自由活动。

余思归肚子咕噜咕噜,直接抛弃刘佳宁,抱着自己的钱包,奔着学校小卖部去了。

下午第二节 课,小卖部刚进热馅饼。

现在去的话,甚至可以悠闲地挑上一挑。

-

通往小卖部的路上是一条很长的藤萝巷子,春日花还没开,只长长的青叶垂着,天穹暗沉,海风里仿佛能挤出雨来。

巷子里人很少,余思归跑过去时落叶簌簌作响。

酱汁肉馅饼……归归老师快乐地盘算起来,天气不好,再加个冰红茶好了。

下雨天最适合加餐了!

余思归还没想好第三个配餐呢,忽然不慎踩到地上一件校服,那校服被随意扔在地上,上面还落了两片叶子。

在呼啸海面的大风中,一个人说:

“余思归?”

——非常熟悉的嗓音,却与往日不同,带着耳生的单薄。

余思归:“……?”

她抬起头,盛淅坐在狂风中的藤萝下,一手按着自己的肩膀,少年人一头浓密黑发被吹得凌乱,轮廓上血色很淡,望着她的眼珠黑得如古老石井。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问。

他声音很淡,也没什么情绪,只是脸上实在没什么血色,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狼狈。

余思归懵懵地说:“我就是……我就去个超……”

“你来得正好,”

盛淅嘴唇也白,望着自己的小同桌,声音几乎被风吹散了:

“给我搭把手……扶我去趟医务室。”

地上的校服是他的,余思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讨厌鬼不知怎么回事,似乎疼得厉害,甚至一脚踩着自己的校服袖子,身上只剩件羊绒衫,那线衫被海风吹得皱起,一看就冷得很。

余思归倒抽一口凉气:“你怎么了?”

盛淅指节都泛着青色,竭力按着自己的肩。

“……伤可能裂了。”

他在风中说。

藤萝风影婆娑。

第十章

窗外风声呼啸,梧桐新叶被风撕扯。

医务室里却相当祥和,十分温暖,酒精味很淡,一派宁静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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