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山(36)

平日里坡道侧面那大海波光粼粼,在这黑夜里,加上那句不安全,没来由地令她生出一丝鬼影曈曈的恐惧来。

四下漆黑一片,安静得……甚至有点儿瘆人。

明明是居民区,老家属楼是这么安静的吗?

报刊亭已关了店,楼上只有零星狗叫,街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鬼片都比这友好些,报刊亭上报纸湿淋淋地粘着窗户,风吹时呼地一颤一抖,张张合合,像是某种深渊克苏鲁生物。

“……”

非常可怕。

思归含泪喃喃:“……妈妈。”

遇到事情不要怕,总之先喊妈。

喊妈总是比喊爹来得好壮胆一些,毕竟普通家庭里爹这种生物都会惯性失踪,余思归这种情况,恐怕连见爹一眼都觉得膈应,但「妈妈」二字却仿佛无所不能。

喊妈妈虽然丢人了点,但心里瞬间就有了底气。

然而,下一秒,余思归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丝非常细微的,树叶被踩踏的声音……

余思归那瞬间,浑身一凛。

几乎像是过了电般,归归老师怕鬼怕得不行,明知道是自己吓自己,却仍控制不住浑身僵在大梧桐树下。

错觉吗?余思归想,怎么好像有人跟着我?

然后,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一个男人的声音破开了静默。

“是这个吧?”男人声音陌生,沙沙的,“跟那小子在一块儿的小丫头。”

余思归浑身发麻,脚几乎都拔不动,颤抖着摸出手机。

“……果然是啊……还挺有缘分,没想到蹲了这几天还有意外之喜。”那人道。

他不知是在对谁说话,然而紧接着声音突然高了不少:“前面那个小丫头,你妈是不是叫柳敏?”

余思归那一刹那,心跳差点儿停了。

「小子」?那小子是谁?

什么叫蹲守的意外之喜?柳敏?妈妈……?和妈妈又有什么关系?

“问你话儿呢。”那人见余思归不说话,不耐烦道。

她僵直地转头,看见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一个一身便服的成年男人朝她走来。

路灯在那人身后嗤嗤啦啦地闪了数下,灭了。

其实正常反应应该是拔腿就跑,但是余思归腿仿佛生在了地上。那对十五六岁的高中生来说,仿佛是来自于另一个次元的故事,他走来时带这种可怕的压迫感,就像猎人里所说的、被释放的念能力,令人难以呼吸。

余思归背这变故吓得不轻,颤抖道:“别……别过来……”

“什么别过来?”那人很轻地笑了声,“虽然时候晚了点,但这位柳敏家的小小姐,我还是请你和我们走一趟。来?”

「柳敏家的小小姐」。

余思归尾音发着抖:“你别过来,我会报……”

“报警?”那家伙顿了顿,打趣道,“真是不巧,今天附近的便衣撤走了。”

——便衣?撤走了?

电光火石间余思归突然想起前几天同学所说的对周遭的车的盘查:当时堵得要命的校门口、同学细碎的抱怨、交通管制……“不是普通公安”,“我爸脸色都变了”……这一切瞬间串了起来!

这一切,竟然都是平凡日常生活上开的,漏风的口子。

但是在口子出现的那天,甚至更早的时候……生活其中的人们,无人在意。

浓得化不开的黑夜之中,余思归心中冒出了第一个模糊的念头。

「得逃。」

但是往哪?

余思归从未和成年男性对抗过,腿脚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成年男人却像是在抓笼子里的小猫小狗似的,一步步向少年人走去,街上很冷,雨夹着风,一切都看不分明,女孩子身上的高中校服却是雪白的、就像是黑夜里静谧无声的雪花。

而雪融化时,天地间恐怕不会剩半点痕迹。

下一秒,一个人忽然攥住了余思归的手。

“跑!”那人震声喊道,“别他妈磨蹭——!”

那一刹那,化冻一般,余思归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回来了。

少年拽着她,朝向上的岔路狂奔。

身后那人大叫起来,仿佛震怒,却听不分明。

余思归耳边是无尽的风声,面上拍着这城市宁静春夜的每一丝落雨。

她拼命跟上盛淅的步子,世间夜幕飞卷暴雨如织,在冲刷世界的暴风里余思归的伞啪啦一声飞走,两人跑步的声音在窄小的老城胡同之中回荡。

蓝色路牌在雨里反光。

余思归甚至感到喉咙里一丝腥甜。

-

盛淅牵着余思归,跑过七拐八绕的巷子,然后把她往一个小院里一拽。

那院子应该是个老人家里的,早年时圈出来的一个水泥围墙,墙角数个酱菜缸子,黑咕隆咚一片,盛淅喘着粗气一言不发,将余思归往墙角一推,示意她缩着,随即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和垃圾,朝远处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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