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山(4)

然后那同学挤牙膏挤了老半天,憋出了几个诚实的字眼:

“……挺……挺可爱的。”

-

……

…………

盛淅直到躺在床上都没想通,一个可爱的男的得是什么样子。

夜里,思绪填满了他,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雨水似乎要点滴到天明,淅淅沥沥,烦人得紧,盛淅实在睡不着——他一来认床二来环境陌生,脑海中装满了闪回的记忆。

他父母将他与爷爷奶奶送上车的那天正是新年,新年合家团聚,唯有他们家在准备别离。父母欲言又止数次,最后开口,只是让儿子跟着祖辈在家乡,不要掉链子,诸事小心。

盛淅烦躁地翻了个身。

十七岁少年已是大人身量,却仍然太过年轻,当不了自己的主人。

盛淅是被迫离开上海的。

门上忽然笃笃地响了两声,爷爷苍老嗓音在门外犹疑地响起:“盛淅,睡着了?”

盛淅肩上缝线已拆,却仍在隐隐作痛,没有作答,呼吸深而重。

他爷爷在门外站了半天,大概是认定孙子睡熟,又趿着拖鞋蹒跚离去。

“……”

盛淅在黑暗中睁开眼。

——平凡的高中生活。他想。

班级的氛围还成,教学质量也不算难堪,活动上稍差了点,但胜在环境不错,楼下板报展区还有人以水粉颜料画了壁画,色彩缤纷的,盛淅没仔细看,但随便一瞥,却感觉像一片姹紫嫣红的花田。

艺术气息也还……马马虎虎过得去吧。

马马虎虎。

盛大少爷躺在床上,一边失眠一边当高贵逼,认定第一中学比不上兰生,首先师资上就不行,不仅选不了课老师还小家子气,根本不注重学生身心发展,上课第一铁律居然是听课纪律——要抓听课纪律,和衡水毛坦厂有什么区别……

还有那个同桌。盛淅翻了个身。

为什么一来就扶贫,我脸上长着扶贫大员四个字?盛淅烦躁至极,终于放弃睡觉,揉着眉心,拧开了床头台灯。

-

次日。

春雨三月,天空仍飘着点雾似的雨。

盛淅昨晚睡得不好,做的梦十分阴间,在梦里他将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硬骨头的,叫龟龟的同桌揉圆搓扁,同桌被他揉成了一个扁扁的饼,含泪发誓自己已洗心革面重新做龟。

他起来的时候缓了许久,头痛欲裂,不住地按着太阳穴——但是心情不算糟糕,痛殴不知名同桌的梦境,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他被迫扶贫的郁气。

缺觉令盛淅自第一节 课便隐隐犯困,下了课就去了小卖部拎了两罐雀巢咖啡,李浩宇和他一起下了楼,对着早晨第一批烤肠挑挑拣拣。

“我要那根爆了的。”李浩宇下定决心,对小卖部阿姨道。

第一中学的小卖部全名十分敷衍,叫“校园超市”,位于教学楼斜下方的楼梯尽头,门被月季花与单樱掩映着,是令一中学子发胖的万恶之源。

盛淅在一边等着,李浩宇买到了自己挚爱的阿姨蜜汁小……香肠,腋下夹着个桃李面包,手里捏着包乐事黄瓜味薯片,盛淅在一旁单手抠开咖啡,看到他逃难般的身影,顿了顿,问:

“你没吃早饭?”

李浩宇忽然有点娇羞地说:“睡觉比较重要。”

盛淅:“……”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盛淅想怼他,结果话还没出口,想起了自己昨晚那场梦。

梦里的那个扁扁饼……

“……”

盛淅心神不宁,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同桌还没来。”

“归老师啊?”

李浩宇心下了然,“这是归老师翘课第四天,我今早送作业的时候听到老贺把归老师妈妈叫来了,所以……我猜,最晚下个课间?”

盛淅讶异道:“找家长管用?”

李浩宇点了点头:“管的。”

找家长就有用,这种人真的需要帮扶?

“……那怎么全班上下一副拿他没咒念的样子,”盛淅眉峰疑惑扬起,“遇事儿找他妈不就好了?”

李浩宇忽然笑了起来:“你是这么想?”

盛淅反问:“那不然呢?”

“——盛同学,”李浩宇拆开面包,认真看着他,“你知道为什么老贺今天才打电话叫归老师妈过来么?”

盛淅:“不好联系?”

“你错了。”李浩宇一本正经道:“——因为老贺知道余思归是装的。”

盛淅:“……?”

那一刹那,盛淅敏锐地发现了一丝荒谬之处:班主任被全班亲切地称为老贺,但他同桌却人人尊称一声老师。

“翘课根本不是余思归的目的,”

李浩宇望着外面的雾,说话时仿佛在阐述一件人尽皆知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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