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山(7)

余思归想了一秒,说:“没听过,是外省的吧?外省为什么要来我们省受苦?”

盛淅刚想搬出那套官方的、回来陪老人的说辞,余思归就放出了下半句屁:

“是准备高考之后原地坐化,化身一颗受苦受难的舍利子吗?”

“……”

饶是盛淅也忍不住感慨这个龟真的好烦,随口啊了一声,表示随你。

余思归得到回应,立刻同情地说:“天啊,你是我见过的最想不开的人,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刷题成英灵,高塔放舍利,这三年能不能把自己打磨成舍利子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盛淅:“…………”

盛淅把自己面前写了一半的化学卷子一收,自桌洞里掏出作文范文,按了下圆珠笔抬起头,直视语文老师滔滔不绝的审作文题诀窍。

“原来这世上真有人听作文课啊。”

小同桌在老师滔滔不绝的声音中,欣慰地说。

三两句话,盛淅差不多就摸透了这个小同桌——这是个对他心怀不满的杠精。

他心态平静,甚至拿出眼镜,端正地架在了鼻梁上。

盛淅生得相当不错,不戴眼镜时英俊开朗,令人不禁心生亲近,犹如篮球场上最闪光的前锋;掐丝金边眼镜夹在鼻梁上时则有种难言的书卷气,温润柔和,犹如成日生活在书卷案牍中的老派学者,很有韵味。

“听课吧,”学者的年少版和蔼地劝她,“——在老师准备宰了你之前。”

余思归立即条件反射,炸了下毛:“你在教我做事?”

“……”

这破乌龟还会咬人,盛淅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百无聊赖地听起了课。

窗外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灰暗海边水天一线,尽头现出金光。

盛淅瞥了一眼,耳畔是念经般的上课声,眼角视野海景万里辽阔,风吹着,他忽而没来由地觉出点趣味来。

在这里的、中转般的——甚至某种程度上需要带着面具的高中生活,他想。

似乎也并非那么无聊。

-

被拼起来的同桌二人,消停了好几节课。

余思归虽然膨胀,但至少不是那种不找事就活不下去的,放过狠话后就暂时对盛淅偃了旗息了鼓。

盛淅留意了下,发现她并不是爱走神的人。

相反,余思归听课时有种浑然天成的针对性,这是非常难得的,效率极高的表现。

课不是每一刻都值得听,学习更是如此,功夫要花在刃上才能事半功倍——知道这个道理的人不少,能实践的却寥寥无几,余思归却恰好算一个,

盛淅瞄了下余思归的侧脸,她听课时十分专注。

然后在老师转换话题的那一瞬间,余思归同学把笔盖合上,非常狂妄地从书包里摸出本《海边的异邦人》。

“……”

这还能见缝插针变出个漫画来?

盛淅愕然一瞬,不动声色移开视线,专心听课。

虽说第一中学比不上全国豪强高中兰生,但它是市里第一的省重点,十班又是最好的先修班,自然有资源倾斜。这个班师资力量是顶配中的顶配,政治老师都是配的最好的。

讲好政治很考验上课的水平,那老师将晦涩得不似人话的文化生活讲得深入浅出,还很风趣,盛淅按了下中性笔,刚要往课本上记个摘要——

旁边的小同桌嗖一声出现,压低了声音,很坏地问:“你连政治课都听啊?”

盛淅面无表情,根本懒得想话儿似的,反问:“你连政治课都不听啊?”

“……”

小同桌噎了三秒钟,很狂妄地说:“我知道老贺是什么意思。”

盛淅停了笔,深黑眼珠平静地看着她,没想明白这中二病为啥这么自信,示意这位病人有屁快放有病早治。

“我是不会被感化的。”病人单刀直入。

盛少爷浓眉微微一扬。

“从小到大试图感化我的人多了,”余思归异常嚣张地宣布,“没有一个人成功,我就是这么铁石心肠、蒸不烂煮不熟锤不破……下面忘了,总之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盛淅听了不知怎么回应,犹豫三秒,试探着道:“……恭喜?”

“不准恭喜,”这个病人十分凶恶,立即威胁:“小心今晚找人到小胡同埋你!”

盛淅:“…………”

盛淅低下头,看着同桌伶伶丁丁的、风一吹就倒的小身量……但盛同学是个有风度的男人,没拂了余同学面子,听了这句话,非常勉强地点了下头。

“行。”

“——这还差不多,”

余思归非常受用,终于露出了点真挚的笑容。

她人长得又嫩,笑起来像个小小孩,非常正经地教育盛淅:“我不知道班主任说了我什么,但你不用理,自己做自己的就行了,我很牛,没人能教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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